在所有部族都关闭了收音石的如今，即便通过音触将这条关键信息送出去，其他部族也不会接收外来的心灵之音。
  人肉传信，是唯一的选择。
  作为少数身躯被扭曲，但意识还清醒的人，成为信使，也是唯一的选择。
  其实她可以选择走水下，虽然随着扭曲逐渐深入，她游动的动作越发不灵活，但还是比她用这幅扭曲身躯在冰层上爬动快。
  只是部族彻底沦陷后，那些怪物发现有人逃离，也离开了部族的城市，追杀她这样的信使。
  这些怪物在水下逡巡，一路已经发现了信使数次。
  若不是她干脆逃到冰层上，她恐怕已经——
  努力保持清醒思维的信使，脚步突然顿住。
  风小了一些，雪花也不再大得遮掩视线，她看到一双双绿幽幽的眼睛亮起，亮起在雪花间。
  怪物！
  怪物也可以在陆地上活动！
  这是当然，干燥无水城市里，这些怪物一样在互相厮杀，厮杀得很有力。
  冰层之上虽然和怪物扭曲的陆地并不像，但对他们似乎影响并不大。
  信使下意识要发出一声心灵尖啸。
  尖啸前要防止自己也中了尖啸，她想闭上耳朵，操作不成功才意识到，扭曲的怪物身躯不能关闭耳朵，自己还失去了尖啸哨子。
  风雪中，成群的怪物包围她，扑上来。
  难以指挥这幅身躯的信使连躲闪都做不到，刹那就摔倒出去，看到一截扭曲出来的肢体被扯断，丢飞进怪物群中。
  它们撕咬，撕扯，红色的液体浸润皑皑白雪，片刻就失去了温度。
  更多怪物靠近倒在地上，掌握不了扭曲身体的平衡，不断挣扎想站起，却不断摔倒的信使。
  不可以……
  滚开！
  信，她必须送到！
  作为仅剩的清醒者，甚至，可能作为仅剩的信使……
  她的部族毁灭已无法改变，但一定要让她救下下一个部族！
  既然知道了应对毁灭的办法，传递出去就是她的责任。
  她不能死在这里！
  信使努力躲开怪物凑过来的长吻和尖牙，但显然，这已经不是她想躲开就能躲开。
  又一个扭曲出来的肢体从她身上撕咬下去，信使看到尖牙悬在了自己头顶上。
  腥臭的气味随涎水滴落，她到底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下一刻，腥臭的气味，和流淌滴落脸上的涎水，消失了。
  信使奇怪地又睁开眼，看到正要对她下嘴的怪物，像是冻结的鱼一样固定在原地，最后，像是烟雾一样散去，消失。
  成群的怪物，都化为烟雾，在风中散去。
  若非疼痛不能作假，信使会以为自己在心灵之海中经历了一场幻梦。
  新的，陌生的脚步声传来。
  来者说着比脚步声更陌生的语言，绝不是索纳尔人的言语，索纳尔人靠近时交流无需发声，但信使却发现自己能够听懂来者的言语。
  “陛下，有伤者。”
  “不要靠近，覆盖她的噩梦快要取代现实了，等我……等朕仔细辨认。”
  信使勉强抬起头，旋即眸光紧缩。
  怪物！
  一大一小两个怪物！
  大的那个怪物尤其奇怪，头顶有一圈发光的红色，仿佛海中那些靠发光当诱饵吸引猎物的鱼类。
  这个怪物体表色彩十分丰富，同时又十分醒目，所以绝对危险至极。
  而小的那个怪物，雪白的颜色确实比另一个看上去安全些。但它们既然结伴而行，它的危险性就绝不会弱于另一个怪物。
  正如一些弱小者会用醒目多彩的外表伪装自己，也有强大者会使用朴素的外表，假装自己周围很安全。
  惊骇不已的信使顿时想要后退，但失去两个扭曲肢体，她行动比刚才更不灵便。
  “这个人右手左脚都给刚才梦里的狼群咬掉了……”
  小个子怪物似乎在叹息，“不知道这个文明的医疗技术发展如何？希望可以治好。”
  “好像……”
  大个子怪物，眯起了眼。
  信使突然感觉身体一轻。
  她移动视线，发现自己扭曲的身体，竟然恢复了原本的美丽模样！
  即便不知道这一切如何发生，信使依然惊呆在原地。
  小个子怪物和她一样惊呆了。
  “怎么回事？”茧女忍不住道，“陛下，这个人变成了水母！”
  作者有话要说：
  勒壹：……
  思考天使先生捡回去的海鲜里有没有海蜇皮，然后发现没有，安下心来。
  7/8捉虫
  第41章 红蜀葵（8）
  真正分辨清眼前外星人真实的形象和噩梦扭曲的形象时, 勒壹就想卧槽一声了。
  要不是红皇帝的直觉告诉他，那个半透明，体表乳白泛着粉光的水母才是真实的, 他肯定会以为一开始看到的, 穿着厚厚皮毛, 像个爱斯基摩人的受伤少女, 是天使先生想让他们救下的目标。
  “我无法窥探那颗星球太多，”晚餐时，凭借一双手就将奇怪螃蟹剥得干干净净，肉放在勒壹和茧女面前的盘子里, 红发天使头也不抬地说, “那颗星球上, 很多地方噩梦已经取代了现实，吞噬了现实, 也就是说，梦境变成了真正的现实，并且饱含梦魇亵渎的恶念。”
  就是说那个外星球几乎全陷入在战争迷雾里？虽然没怎么打过类似手游，但勒壹觉得他懂。
  “它的大气成分不像蓝星这样标准，无论是你变身的红皇帝，还是茧女，都难以在那边生存。我会为你们固定‘元素平衡’做保暖，再固定‘行动自如’、‘水下呼吸’和‘水天使之翼’，确保呼吸和行动能力，最后加上‘通晓语言’和‘心灵沟通’。
  “过去后, 我会将你们投放在需要救助的人周边, 并指明方向。但和你之前在苏医附一外科病房大楼里的战斗一样, 获取认知提高共鸣要靠你自己。”
  也就是说, 和之前没太大区别，勒壹点点头，小心翼翼夹了一块螃蟹肉。
  螃蟹肉很甜，并且入口完全没有纤维感。
  从不吃野味的勒壹，当时可以说是如临大敌般尝了一口，然后被甘美的口感征服了，并说服自己，就算这是天使先生顺手带回的外星特产，天使先生也不过做了次赶海而已。
  现在他在紧急回忆，不久前的餐桌上有没有凉拌海蜇皮。
  没有。
  呼。
  “梦魇的力量在她身上残留很深，”有外人在，勒壹用昆廷二世的口吻说，“向她询问梦魇的动向。”
  在场能听从这命令的只有茧女，她抬头看了勒壹一眼，并不在意勒壹的支使，赤脚踩着雪跑到爱斯基摩少女……跑到粉红水母旁边。
  但既然她看过来一眼，就说明她完全理解了勒壹的意图——
  那就是勒壹不想去和粉红水母交流。
  当初和天使先生说话就很紧张，但要和粉红水母说话更紧张。
  怎么说呢，异世界人和外星人都不是蓝星种族，天使先生和茧女往后并不一定会继续生活在蓝星，但这个水母是和蓝星人类一样的本宇宙智慧生命。伊勒瑟芮是隔壁楼的邻居，水母就是同一楼的邻居，如果宇宙没有毁灭，水母们和蓝星人类必然会继续生活在这个宇宙几亿年，这种关系要怎么处理值得写上一书柜的书，当初买到世界树种子的不是他是哪位外交官就好了……
  如果一定要说话，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呢？
  勒壹还在努力构思，在粉红水母旁边蹲下的茧女观察了一下，说出了她的第一句话。
  “啊，你好像要死了？”
  为什么要用这种算命神棍的话做开头……等等？
  本在酝酿情绪的勒壹也快步靠近，再社恐他也理解真正的紧急情况是什么。
  只见雪地上，躺在那里，无法支撑身体，或者说，无法支撑头部的胶质大伞挺起来，触手也断了好几根的粉红水母，体表泛起深红浅红的霞光般色泽，像是夜晚亮起的霓虹灯招牌。
  除此之外，她虽然在挣扎，触手扒动身下雪花，但扒动的力气明显越来越小，无法做出别的反应。
  “成年后我除了操纵水银外，也拥有一些别的术法了，”茧女提议，“先给你上几个‘治愈创口’？”
  说着，背生蛾翼的小女孩就举起手，手指间夹着一片银桑树树叶。
  树叶上透出充盈生命力的淡淡绿光，落到粉红水母身上。
  粉红水母扯断的触手顿时愈合，但她的气息依然越来越弱。
  茧女唔了一声，掏出第二片树叶，正要再来一次。
  站在一边，目睹全程，不断思考的勒壹，终于出声打断。
  “小芯，砸开冰层。”
  茧女一愣，旋即面露羞红，意识到自己搞错了。
  跟在她身边的五百吨水银之血变大些许，然后轰然砸在冰层上，将这片厚约数米的冰层直接砸出一个圆坑延盐s。
  冰层震动，从圆坑向外蔓延出危险的裂痕，但多亏固定在身上的“行动自如”效果，勒壹没有因此摔倒。
  茧女再挥手，飞回来的水银之血托起粉红水母，将她放进圆坑下的海水中。
  勒壹想了想，跟着跳进圆坑。
  比风中的寒意更沁人的冰冷尚未贴近身躯，就在“元素平衡”的效果下缓缓退去，一对水流组成的天使之翼将他环抱，排开水流，使勒壹周围形成了一个泡泡般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