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声音传过来,他定睛一瞧，发现竟是理查德拉住了自己。
  希思打量着理查德，对方早已脱下鸟嘴医生礼服,换上了一套略显破旧的衣服。
  “希思,你怎么在这里？”
  还未等他开口,理查德抢先问道。
  “我来找你，其他人已经回去了。”希思回答,“你呢？”
  “我发现了一些怪异的地方。”理查德说,他抬头看了看四周,“走吧，我们边走边聊。”
  “好。”希思点了点头。
  “等等！”刚走了几步，理查德又拉住他,“把你这身礼服换下来吧,魔术帽里有我的衣服，你应该穿得下。”
  希思疑惑地看着他，又看向四周的人群。
  在这附近的确没几个人穿着礼服,他现在这副装扮倒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不是所有人都有权利参加节日。”理查德低声解释了一句。
  在这边居住的多是没有任何名誉和市民权的底层民众,比如学徒、奴仆、贫民、乞丐、妓/女等等,这些人因为出身和职业而被社会歧视,也被教会和市民团体排除在外。[1]
  希思拿下帽子,从里面拿出衣服走到角落换了起来。
  在换衣服的过程中，理查德自然看见了衣服上的血迹，但依然被希思搪塞了过去。
  换好衣服，两人走在街上，希思简单讲述了一下遇上小丑和木偶师的事情。
  “你曾经提到过祂,理查德,祂到底是什么东西？”希思抛出自己的疑问。
  理查德低着头走路,脸色十分沉重。
  “祂……祂是一种很可怕的存在，我认为祂已经活了几千年，永远不会消亡，永远徘徊在这个世界。”
  “在我遇见祂之前，我曾经到达过一个地方，那是一个很偏僻落后的小城。在那里曾经发生过一场很诡异的事情。”
  希思静静看着他：“那里发生过什么？”
  “大概在三百多年前，这么一座小城爆发了鼠疫。就在市民无计可施的时候，一个穿着极其华丽的花衣，美到令人惊叹的男子吹着银笛来到城市。他答应市民帮助驱除老鼠，而市民则要支付给他相应的报酬。”
  “市民们答应下来。男人吹响笛子，那些老鼠一听见笛声，就都成群结队跟在他身后。男人将老鼠带进河中淹死，帮助市民摆脱鼠害。”
  “然而，人们后悔了，拒绝支付男人报酬。男人一气之下离开，但在不久之后，在一天早上，他再次回到这座城市。这时，他吹响笛子，城市里所有孩子听见笛声，就都从家里走出来跟在他身后。”
  “就这样，吹笛人带走了城里一百多个孩子，带着他们永远消失，再也没有人能找到他们的下落。”
  讲完，理查德停下脚步。
  希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他在看坐在路边的一个盲人乞丐。
  “这个故事后来被画在了教堂的窗户上，那个吹笛人也被称为花衣魔笛手。在那场拐走孩子的悲剧中，只有两个孩子幸存下来。”
  “他们身体有疾。”希思道。
  “对，据说幸存的孩子中有一个是盲人，一个是跛脚。”理查德顿了顿，接着说，“在马戏团里，有一次演出，我曾看见过花衣魔笛手，他穿着花衣，就跟小丑一样。他拿着造型奇特的笛子吹奏，动物们就跟着他的笛声起舞。”
  希思心里划过一丝惊讶。
  花衣魔笛手的故事出现在三百多年前，而理查德则亲眼见过这个神秘邪恶的存在，难道说……
  “祂就是花衣魔笛手？”
  “我怀疑是的。”理查德表情凝重，“或者说花衣魔笛手只是祂的一个化身。而祂现在就藏在马戏团里，就藏匿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
  “那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去马戏团。”理查德带着希思继续走，他们来到一排矮屋后的空地上，这里支起了一顶帐篷，周围挤满了人。
  人们的视线全都聚集在人群中央的空地上，希思抬头一看，发现那里竟然有一头棕熊和一只雄狮。
  这两头庞然大物趴在地上，脖子上拴着铁链，铁链另一端被绑在两根钉在土里的木棍上。
  地面用石灰粉圈出了猛兽的活动范围，提醒人们不要踏入其中，以免受到它们的攻击。
  于是人们只能围得远远的观看这两头稀奇的野兽，眼底闪烁着激动欣喜的光芒。
  猛兽旁边就是帐篷，门口站着一个身材矮小的侏儒，正敲着鼓大声喝。
  “马戏团演出！有三眼人、阴阳人、两头人表演！还有美女生吃活鼠、棕熊和狮子打架等，欢迎各位购买门票前来观看……”
  侏儒喝得十分卖力，人们好奇地盯着帐篷，但真正去买票的人却少得可怜。
  一些胆大的乞丐和流氓甚至想要直接掀开帐篷闯进去，但他们刚一动手，趴在一旁的两只猛兽就会发出警告的吼声，吓得他们落荒而逃。
  “看来马戏团的生意并不好。”希思评价道。
  这里住的都是穷人，没人有闲钱去买门票看表演。而看熊和狮子则是免费的，便有很多人围聚过来，更加阻碍马戏团开张营业。
  “它们的目的并不是演出。”理查德咬紧嘴唇，脸上闪现出慌乱和不安。
  “那是什么？”
  “是人，这些怪物靠吃人为生。”
  “跟小丑一样？”希思也微微变了脸色。
  “没错，这些全是吃人的怪物，演出只是它们捕食的手段。”理查德深吸一口气，直直盯着演出帐篷，“看来它们已经吃过人了，它们吃的人越多，帐篷就变得越大。”
  听他这么一讲，希思心里一沉，只觉得毛骨悚然。
  皮特跟他的手下失踪，万一他们是遇上了这些怪物，那很可能已经死亡，已经被马戏团吞噬殆尽。
  抬头凝望那顶带花纹的艳丽帐篷，希思只觉得那敞开的门犹如一个深不见底、择人欲噬的黑暗深渊。
  “花纹、花纹……”希思忍不住喃喃道。
  “怎么了？”见他看着帐篷怔怔出神，理查德问。
  “我觉得这帐篷的花纹很眼熟。”
  “你以前也见过马戏团？”理查德怀疑道。
  “应该没有。”希思抓了抓头发，有些苦恼，“但它确实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
  “别急，总会想起来的。”理查德劝慰说。
  希思放下手，“你打算怎么做？进马戏团看一眼？”
  “不，进去太冒险了，我们就先在这附近等着。等到天黑，它们没有找到足够的食物，肯定会采取举动。”
  “好。”
  两人找了一个小酒馆坐了下来，从酒馆门口还能隐约看清马戏团入口。
  周围的酒鬼醉醺醺地喝着啤酒，嘴里还在胡乱谈论着从别处听来的国王被刺杀的事情。
  “你觉得是谁干的？”希思问，眼睛仍望着马戏团的方向。
  “不是它们。”理查德低语道，“这些家伙从来不会这么嚣张地惹麻烦。”
  希思垂下眼睑：“也就是说……刺杀国王的幕后黑手知道马戏团的存在，甚至还利用了这一点。”
  “恐怕就是这样。”理查德的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
  “会是泽维尔吗？”希思接着问。
  理查德微微一怔。
  “你怀疑是他？”
  “他知道马戏团的存在，也有刺杀国王的动机。”希思不动声色地说，“虽然他否认了这一猜测。”
  “你又碰见了他？”理查德身子朝后仰，脸色惊变。看见周围喝酒的男人朝他投来异样的目光，他又立刻附身凑到希思身边。
  “这太危险了……”理查德咽了口唾沫，脸色担忧，“你怎么还敢和他接触？”
  “我甩不掉他。”希思皱起眉，“他很难缠，早就注意到了我们的计划。”
  “他在城里肯定有很多耳目。”理查德眉头紧锁，愁容满面，“都是我的错。”
  “本质来讲，这跟你没有关系。”希思侧头看了他一眼，“我跟他之间本来就有仇怨，现在这种局面我也早有预料。”
  理查德端起啤酒喝了一口。
  “怎么可能无关……”他长叹了一声，默默低下头。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良久，希思听见他的声音小声传过来。
  “我一直很好奇。”理查德舔了舔嘴唇，“你们到底有什么过节？泽维尔为什么一直追着你不放？”
  希思依旧看着人群，一言不发。
  “如果你不想说就算了。”理查德近乎嘲弄地笑了笑，“毕竟这是秘密。”
  “他憎恨我抢了他的宝物。”希思开口说，转过头直视理查德。
  理查德张了张嘴：“是什么？”
  希思摊开手掌，一抹金色痕迹一闪而逝。
  “你以前也见过，在教会考核的时候。”
  “原来就是它。”理查德呼出一口气，表情也骤然放松。
  “嗯。”
  “那个魔术……”理查德突然想起来。
  希思点了点头：“是用它做的。”
  “它很适合你。”理查德轻声说。
  希思收回金丝，表情平淡：“可那个家伙不这么想。”
  “我觉得……”
  “什么？”
  “没什么。”理查德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他觉得泽维尔对希思是一种模棱两可的暧昧态度。也许这两人之间还没到水火不容的境地。
  时间缓缓流逝，很快就到了傍晚。
  酒馆里的人并未减少，反而变得更拥挤嘈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