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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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点浪漫 更新:2024-01-21 20:30 字数:4106
在火力悬殊的现实面前,平户藩军即便是拥有主场之利,也还是难以阻挡海汉军的推进。特战团甚至都没有在战斗中投入火炮,仅使用步枪便很快击退了试图在通往平户城区的官道上实施阻击的对手。
意识到无法达成目的,平户藩军在丢下了二十多具尸体之后便悻悻撤退了。田川介没有为难前线的指挥官,因为他自己也在距离交战地点不远的地方观看了战斗过程。
虽然在战前就对双方的实力差距有一定的预计,但现实仍然要比田川介的想象更为残酷,他发现自己麾下的人马在海汉军面前几乎毫无发挥的机会,就连对其造成有效杀伤都极为不易。
想当初他听那些来自十八芝的人员描述海汉军的强大还有些半信半疑,多少有点怀疑这些人是在为自己曾经的失败找理由,但真正在战场上与海汉人交手之后,才明白过去所听到的种种传闻所言非虚,别说战胜对方,就连延缓对方的进攻速度都难以做到。
而战前所制定的那些作战计划,包括出动水军打击对方海上补给线,现在看来似乎也都不太可能得以实现了。田川介在平户港看了两天炮战,已经很明确地认识到了海汉海军的实力,他只能暗自祈祷水军在行动时小心一些,不要撞上了对手的主力部队。
但这种祈祷似乎也未能收到成效,上午收到水军舰队出现在平户海峡以北的消息,就已经让田川介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因为这并非他向韦志下达的作战指令,显然是韦志察觉到平户港处境不妙,试图要做点什么来改变局势。
而看到那两艘在这两天中一直没有出战的大型战舰竟然一反常态,以极快的航速冲出海峡前去迎战水军舰队,田川介更是不免忧心忡忡,担心水军是否能招架得住这种大家伙的攻击。他的担心在下午就变成了现实,几艘隶属于平户水军的安宅船被海汉战船夹在中间,从平户港外的海面上招摇过市,很显然是被对手俘获之后故意拉出来展示以打击己方军心。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是在被俘获的几艘船里没有新近建造的中式战船,这至少能让田川介对水军继续抱有一丝希望,或许在此之后会有更好的战机留给水军发挥。
但不管是海上还是岸上,平户藩目前的战况都不甚理想,或者说得更严重一点,用节节败退来形容也不为过。尽管家臣们向田川介声称在战斗中也成功射杀了不少海汉兵,但他并不是太相信这些缺乏证据支持的战报。
根据某些未经证实的小道消息,有人在薄香湾附近目睹海汉军处决了田川小次郎,这个消息也是让田川介大受打击。他手底下能带兵打仗的高级军官并不多,死一个就少一个。而且像田川小次郎这样的忠犬部下,他很可能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再去培养新的了。
位于大野村的敌军开始向北推进,这就意味着对方即将向平户城区发动进攻。田川介心知自己只剩一晚时间来部署最后的防线,下令征募城区所有青壮,开始在南线挖掘堑壕,构筑临时防线。
平户城作为本地最主要的防御工事,在三十多年前就被急于洗白自己的藩主给一把火烧掉了,在那之后为了得到幕府的信任,历任藩主也都没有再重建平户城这样的城堡工事,更不用说围绕整个平户城区的城墙了。不管是为了避免幕府猜忌也好,为了省钱也好,总之如今的平户并没有像样的防御工事,而临时修筑的防线在强大的外敌面前又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呢?
平户城区是平户岛上最主要的人口聚居区,占到了岛上长住人口的七成以上,但这几千人口并未让修筑工事的进程加快,田川介所需面对的麻烦远远不只是来自外部而已。
事实上在海汉打过来之前,田川介便已经下令征募民夫,在平户港修筑岸防炮台的同时,还要在城区南端修建一道防线,以防御敌军可能从南边发起的登陆进攻。但征募到的民夫仅仅只勉强能满足港口工地的需求,而城区外的防线就一直只是纸面计划,直到海汉人都打到福江岛了,城南防线才终于开始动工了。
但施工进程至今依然并不顺利,究其原因,还是城区民众的复杂构成让相关的安排难以顺畅实施。
居住在平户城区的民众并不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恰恰相反的是,大部分定居在此的民众都是外来户,尤其以从事商业相关的人员为主。因为平户所独具有的特殊贸易环境,这里汇集了来自日本国内各地的商人和船员,而这些人可不是能被呼来喝去随便指使的农民,他们口袋里有钱,有各种人脉关系,最重要的是有农民所不具备的见识眼光。
平户藩想要指使这些人干活并不容易,哪怕是以外敌入侵的战时状态为理由,也还是难以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去城南的工地上刨土。
这些人也不知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称此次入侵平户的敌军海汉人是针对现任藩主及其手下的汉人头目,而并非要洗劫平户藩,只要不参与抵抗就不会在战争结束后遭到清算。
基于这样的言论,如果协助官方修筑防御工事,那么显然也会被视为参与了抵抗,而这对于原本就不是平户本地人的外来户来说,似乎就成了完全没有必要承担的风险。
至于敌人的实力如何,平户港连续两天的炮战或许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号称日本第一的平户水军从头到尾都没敢露面,只有前些天临时修筑的岸防炮台在苦苦支撑。而从南边逃回来的人越来越多,据说已经有数千敌军在南方登陆,而藩军对此也没有什么有效的退敌之策。
有一些驻留平户打外国商人知道海汉军的厉害,于是变本加厉地在平户民间传扬此战必败的言论,这就更是让那些打算观望形势的民众不愿加入到抵抗行动当中。
而对于平户藩官方来说,要强行征募这些不愿出力的人也有一定的难度。如今平户与长崎之间的竞争日趋激烈,幕府正使用各种办法将商贸从业者从平户拉去长崎,在这种环境下如果平户官方大面积地开罪了商人和航海业者,那在战后也必将遭受由此所带来的恶果。
一旦失去了从业者的支持,平户的贸易地位会大受打击,可能会进一步加剧战败的后果。如果会因此造成平户外贸规模的大幅衰减,那当然也不是平户官方愿意见到的结果。
这样一来,官方就不可避免地陷入到了两难的境地中。不强征民夫,工地上的劳动力肯定不够用,就难以在敌军攻打城区之前修筑起足够多的防御工事。强征民夫,就无法避免会得罪大批外来人员,从而影响到平户的贸易地位。无论选择哪一种做法,由此所带来的后果都有可能是毁灭性的。
但最终田川介还是选择了先自保,至于因此所将造成的不良影响,那也等战后再说。如果战败后连统治者都不是自己了,平户今后的贸易环境如何,也已经不关田川氏的事了,没必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心慈手软。
在这样的气氛之下组织修筑工事,工地上的士气可想而知,被强征而来的人大多不愿意出力,而一些老实干活的人看到有很多人在故意怠工,自然也不愿被区别对待。
于是城南的工地上虽然看着有两三千人在劳作,但施工效率却极其低下,工程进展远远无法达到官方的预期。甚至还有一些商人私下花钱买太平,给负责征募民夫的人塞好处,将自己忽略不计;或是躲在家中,花重金雇人替自己出工,总之想尽各种手段,逃避这种战时劳役。
田川介即便知道这些情况,也只能无视其存在,他眼下已经没有时间去查办那些猫腻了。敌军可能在天明之后就将发动攻势,实在没有必要再在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上分心了。
尽管知道平户港也将面临很大的防御压力,田川介还是下令让卢元龙从港口调了数门火炮到城南部署。如果不在城南防线上安排几门大杀器,田川介很担心这条防线到时候根本就扛不住对方的一轮攻势。
就算不能凭此退敌,至少也能延缓对方的攻势,为平户藩组织反击争取更多的时间。当然了,所谓反击,也只是在战前所制定的作战方案,而如今的战局走势跟战前的预计有较大的出入,当时所制定的方案也多半行不通了。
田川介自己虽然抱有必死之心,但他也知道没办法强迫手下的军官和士兵都和自己一样,这种时候能够刺激士气的东西,大概也只有重赏了。他向部下们宣布,从藩库取出白银二十万两,天明之前就发放到所有参战人员手上。就算是临时征来的农兵,每人也有十两银子的奖赏。
而在战事中表现出众,或是有斩杀敌军战绩的人员,则会有机会得到更为丰厚的奖励。田川介为海汉军的人头标出了一百两白银的重金悬赏,如果是军官,则这个奖励数目还将会翻着番往上涨。
在这样的刺激之下,低落的士气总算是恢复了一些。藩军中也不乏亡命之徒,眼见有重赏可拿,哪管对手是谁,领完银子便鼓噪起来,要待天明之后杀个痛快。
天色微亮,海汉军便开始拔营,缓缓向北推进。而东海舰队则是继续遵循前两天的活动路线,自大野村附近的锚地沿平户海峡北上前往平户港。
负责西海岸的福建水师,今天的任务仍是守住薄香湾。许裕拙虽然也有心要去平户港那边露露脸,但怎奈联军的运兵船和补给船有相当一部分都停泊在薄香湾里,毕竟要在平户再找一处这样便于后勤船只停靠的锚地也不太容易,而福建水师也只能继续担任保镖,确保平户水军不会有机会偷袭己方的后勤船只。
不过许裕拙吃了昨天的教训,提前分了一半的战船埋伏到海湾之外。如果平户水军再像昨天那样试探侦察,他就算抓不到敌军的主力,至少也要把对手派来侦察的船给留下。
然而这个时候的韦志已经带着平户水军剩下的人马去到了平户海峡东北大约五十多里处的马渡岛。因为昨天石村翔太率领的舰队折戟沉沙,韦志担心的山大岛的基地已经暴露,会被敌军上门抄家,所以便连夜转移到了更远的地方。
但这样一来,韦志虽然保证了水军舰队的安全,却也就难以再掌握平户海峡战局变化的时效性。如果要派船在平户海峡附近侦察,那就必须要保持相当远的距离——据今天从战场上死里逃生的那批人所说,石村翔太所率舰队是被海汉战舰从好几里的距离上一点一点追近然后逐艘点名。
而如果观察点离平户海峡太远,也就难以起到侦察的作用,只能等平户城那边发出求救的烟火信号才能出击了。但这种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使用的通信方式不仅是自己能从远处的海上观察到,离得更近的海汉人当然也能看到,等自己率领水军冲进平户海峡,恐怕对手也已经像对付石村翔太的舰队那样,早就做好了交战的准备。
所以对韦志来说,他现在也十分纠结。如果率剩下的水军舰队去平户海峡与对手决一死战,后果毫无疑问将会是全军覆没。但如果保存实力,或许这支水军便是日后田川七左卫门东山再起的资本。
他倒并不是怕死,而是担心自己把手头这点人马拉出去拼完之后,躲在九州的田川七左卫门在战后会面临无人可用的窘境。到时候先不说海汉人会不会继续抓捕他,恐怕会有不少野心家从九州钻出来,抢夺平户藩的统治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