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听日记 第58节
作者:
秃子小贰 更新:2024-01-28 07:41 字数:4193
白伽躺在对面床上, 看着他们抿嘴笑,戚灼转头瞧见了,将手里的弥拉粉冲他抬起:“你要抹点吗?”
白伽迅速揭开被子坐起身:“谢谢哥哥。”
季听原本还在抱着狗蛋翻滚, 闻言立即看了过去,有些不太高兴地道:“是谢谢季听的哥哥。”
白伽看了他一眼,没有做声。
戚灼将弥拉粉递给白伽, 白伽却坐着没有动, 还抬起下巴仰着头, 等着戚灼给他抹。
若是按照戚灼以前的脾气, 肯定不会搭理,但经过季听和狗蛋的磋磨,他现在已经心平气和很多,见到白伽这幅样子后,便低下头用手指挖弥拉粉。
季听盯着白伽看,发现他脖子上并没有痱子红点,便倏地跳下床,全身白乎乎地走到他身前挡住:“哥哥,他没有长痱子,你不用给他擦的。”
白伽抿了抿唇,伸手将他从自己床前拨开:“我今晚就会长痱子了。”
两个小孩互相瞪着,一个气势汹汹满脸怒气,一个看似平静实则毫不退缩。戚灼没有管他们,只伸手将弥拉粉抹在白伽脖子上,接着便回到床边蹲下,把铁盒放在床底行李箱里。
季听依旧瞪着白伽,板着脸道:“那是我的哥哥。”
“哼。”白伽昂了下脖子。
季听觉得他脖子上那团白色很惹眼,气咻咻地道:“我不和你玩了。”
“我也不想和你玩。”白伽摘掉眼镜躺了下去。
戚灼听着两个小孩子的话,心里着实有些困惑。
他自己差不多是在季听这个年纪开始了颠沛流离,没有和其他小孩相处的经历,也就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人刚才还亲热地坐在一起,结果为了一点弥拉粉说翻脸就翻脸,一场友谊只维持了不到一个小时。
不过他想不通便不会再去想,放好铁盒后就换上了老头衫和蓝布裤。这身衣服对他来说也大了点,略微松垮,但季听穿上老头衫后,两条袖子快拖到地上,长度罩到小腿,戚灼见他这副模样,便道:“箱子里有你的衣服,你穿自己的吧,别穿这个。”
季听低头打量着自己,伸手在腰间一掐,掐出个连衣裙的形状。
“哈!”他惊喜地笑道:“我就穿着这个,腰上系条带子,就是我的公主短裙。”
“这短裙真好看,白伽要不要也这么穿?”门口出现了一名年轻士兵,笑着往屋内走,白伽一骨碌翻起身,喊了声舅舅。
年轻士兵像是刚出任务回来,浑身泥灰,所以便没有抱白伽,也不准他起床,只站在床边问他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吃了些什么之类的话。
等白伽详细说完后,年轻士兵又转头打量戚灼和季听。因为戚灼年纪最大,他便对戚灼自我介绍:“我是白伽的舅舅,名叫刘力。以后你们住在一起,白伽还请你多照看一下,若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就行了。”
戚灼便也简短地介绍了下三人情况,士兵对盯着他看的季听笑了笑:“季听,你和白伽一起叫我舅舅?”
季听还没张嘴,白伽便道:“这是我的舅舅,是白伽的舅舅。”
季听哼了声,却也很礼貌地和刘力打招呼:“你好,白伽的舅舅。”
刘力笑了笑:“你好,季听。”
“啊啊。”狗蛋从床上抬起了头,刘力这才发现还有个婴儿,又好奇地多问了几句。
士兵们时间很紧,刘力只呆了十分钟便要走了,说去地面新剧院附近接幸存者。白伽很舍不得舅舅,却又知道他很忙,便在他离开后,坐在床上流眼泪。
季听坐到他床边去小声安慰:“你别哭了。”
白伽抬起袖子擦眼睛:“我不想哭的,但是忍不住。”
“我哥哥要去哪儿的话,我最多哭两声就不会哭了,你已经哭了两声,可以不哭了。”
白伽想了想,抽搭着道:“可是,可是我都没有发出,发出声音。”
季听拍拍他的背:“我不是还在吗?我是你的好朋友,我明天教你穿公主短裙。”
“什么是公主短裙?”
“就是这样。”季听站起身,将t恤掐出腰。
白伽不是很感兴趣地哦了一声,但情绪也很快地恢复过来,红着眼睛开始和季听研究泡泡浮力招的招式。
戚灼在两人的嘀咕声中,把狗蛋推到了下床里面,自己则爬到上床,扯过被子躺下,仰头盯着天花板。
“……这个手是发射炮弹的。”
“砰砰,砰砰。”
戚灼侧头看了眼两个头抵头的小孩,被他们迅速修复且一片火热的友谊搞得更加迷惑。
片刻后,季听回到了下铺,戚灼伸手关掉灯,屋内瞬间暗了下来。他躺在黑暗里睁着眼睛,在季听的小声絮絮和狗蛋时不时的晤晤声中,注意听着屋外的动静。
现在已经是睡觉的时间,但想来很多人也都如他一样,在黑暗里睁着眼发呆。人声小了很多,却让那些士兵的对话清晰了不少,戚灼听到很远的地方他们在对口令,还有朝着避难所门口匆匆跑去的脚步声。
纳鹰军的星舰在哪儿呢?什么时候才能启航离开这里……不知道自由军现在又是什么样的情况……
戚灼身体困倦,但脑袋里念头一个接着一个,而且下床的季听和狗蛋一直在发出各种动静。
“蛋蛋,你别捏我鼻子,我好想睡觉。”季听的声音瓮声瓮气,困得都有些口齿不清。
“咯咯。”狗蛋在笑。
“蛋蛋,你为什么还不睡觉啊,你松手。”
“晤晤。”
季听逐渐没了声音,对面床上的白伽也在开始说梦话,但狗蛋还在叽里咕噜。
戚灼脑中逐渐迷糊,就快要睡着了,就听到狗蛋啊地大叫一声,又瞬间清醒。
他睁开眼睛,听见狗蛋在要哭不哭地哼哼。
如此持续了好几分钟,狗蛋的哼唧声越来越大,让戚灼想无视都不行。他忍无可忍地滑下床,按下墙上的电灯开关,一身低气压地站在床边。
狗蛋横躺在床上,一只脚架在季听肚子上,一只脚蹬着他的脸。季听被蹬得脑袋往上仰着,五官也挤成了一团,就着这个艰难的姿势依旧在熟睡。
狗蛋眼睛被骤亮的灯光晃得眯起,嘴里依旧还在哼哼,戚灼一脸怒气地指着他:“你他妈的到底睡不睡?不睡就给我滚。”
狗蛋睁眼看着戚灼,先是朝他噗噗噗,接着又伸出两只手要抱。
戚灼威胁无用,沉着脸看了狗蛋片刻,从床底抽出背包,将他拎起来往里面装:“谁爱养谁养,走走走,我把你送到军部去,他们不接就丢在门口。”
狗蛋原本还在哼哼,但看见那个背包便立即收了声,被戚灼装进背包后,更是兴奋得一耸一耸地往上拱。
戚灼背上背包走出房间,才在通道里走出十来步,便听见狗蛋打了个小小的呵欠。他停住步侧头看,见狗蛋脑袋也斜斜靠在了背包沿上。
“你现在要睡觉了?”戚灼醒悟过来,错了错牙,“老子就不该在来的路上背着你睡觉,是不是有瘾了?是不是不背着你就不睡了?”
狗蛋又打了个呵欠,他感觉到戚灼停下了脚步,闭着眼不满地哼了一声。
“个猪崽子,还不准我站着。”
整个避难所都很安静,大帐篷间也没有穿梭的人影,只有军部和医疗点哪个方向,士兵和医生依旧在忙碌。
戚灼背着狗蛋,阴沉着脸在通道里来回走动,居然遇到了两个同样抱着小孩走来走去的人。
“这是你弟弟?”其中一名年轻父亲手臂里横抱着女儿,一边摇晃一边轻声问戚灼。
戚灼还没应声,他又摇头感叹,“不容易啊,不容易。”
“我家这个才不省心,睡着了都搁不下去,只要一沾床,立马醒。”另一名父亲边晃边道。
“你弟弟多大了?”
戚灼回道:“六个月。”
“半岁了,加了什么辅食?”两名父亲问。
戚灼一脸茫然:“什么辅食?”
“半岁的孩子了,不能光喝奶,你得给他吃点其他东西,比如奶粉里加入蔬菜汁,胡萝卜泥——”那名父亲说到这里顿住,另一名父亲苦笑道:“哪儿去找蔬菜汁和胡萝卜泥?”
“是啊,军库有囤着奶粉都已经很幸运了。”
戚灼沉默了片刻后问道:“那避难所里有什么可以作为他辅食的?”
“哎对了,好像说军部仓库还囤着蔬蛋粉,那个兑在奶粉里也不错。”
三人站在一起颠着身上的孩子,戚灼沉默地听另外两人交流育儿心得,正说着,突然听见右边传来凄厉的惨叫声。
那声音尖锐撕裂,包含着极度痛苦,已经不似人类发出的声音,倒像是野兽垂死前的嚎叫,令人不寒而栗。
三人一起看过去,看见医疗点房门被拉开,一名医疗官冲了出来,朝着旁边喊:“麻醉剂呢?麻醉剂呢?他不行了,需要麻醉剂。”
惨叫声不断响起,似来自地狱深处的痛嚎,一声接一声响彻整个避难所。一些人从大帐篷和房间里走了出来,惶惶地朝着那方向张望,戚灼身旁的两人也呼吸急促,抓紧了身旁的铁栏。
“麻醉剂在这儿,在这儿。”一名护士拎着药箱往这边飞奔。
“快点快点。”
那名医疗官往前迎出几步,伸手去接护士手里的药箱。可就在这时,戚灼听到了一道不是很明显的闷响。
那声响被掩盖在惨嚎中,像是尖针刺入气球,日头下暴晒的西瓜绽裂,露出深红的瓤和漆黑的籽。
这声闷响过后,惨叫声陡然停住,医疗官和护士也停下了往屋内奔跑的脚步。
从戚灼这个角度,可以看见医疗点屋内的一片角落,那里到处都喷洒上了星星点点的红。他心脏开始狂跳,手心冒出冷汗,突然想起机甲内那个男人肚子炸开的一幕。
医疗点内响起了枪声,大门同时被咣地关上。
走出帐篷的人越聚越拢,二层通道上也趴了不少人,士兵站在医疗点门口驱赶:“回去了回去了,别来这边。”
“你们看见了吗?”戚灼身旁的父亲出声问道,听上去很紧张。
“看见了。”另一名父亲的声音也崩得很紧:“又是一个被螅人播种的人。”
“播种是什么意思?”戚灼突然出声问。
两人齐齐看向他:“你不知道吗?”
戚灼摇头,又补充道:“我今天刚进避难所。”
他个子比同龄人高,气质成熟,再加上也同样背了个小孩,其中一人便像对待成年人般给他解释:“螅人长了好多根触手,生着眼睛的那根是主触手,也是它们的武器。其他触手就像是脚,能配合主触手进行攻击。但是它们还有根缩在腹腔里的触手——”
那人伸手在戚灼肩膀上戳了下,“它们缩在腹腔里的那根触手要是伸出来,刺破你的皮肤,就能在你身体里产卵。”
“不管男女。”另一人声音放得很低,“那卵寄生在人类身体里长得很快,短的几天,长的二十多天,就把人炸开钻出来,肠子什么的炸一地。”他又用下巴指了指医疗点,“刚才肯定就是一个,我听到了砰的一声。”
他嘴里的砰有些响亮,怀里刚睡着的小孩开始揉眼睛,他连忙抱着孩子左右颠动。
“还有啊,螅人现在在抓活人,抓到哪儿去了不知道,但肯定活不了,指不准就是弄去播种。我总觉得吧,虽然它们没有发现这个避难所,但时间一长肯定也躲不了。”
说话的人语气沉重,另一人却道:“别说这些丧气话了,纳鹰军正在修星舰,很快就能修好,我们所有人都能离开这里。”
“但愿吧。”
戚灼听到这些后并不是太过震惊,只静静地站着,垂眸看着地面。
“哥哥。”身后传来季听的声音,他转过头,看见季听走了过来。老头衫在他身上飘飘荡荡,两条长袖子垂着,脚上趿拉着运动鞋,脚跟没有塞进去,走得一垫一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