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煞 第66节
作者:寻春续昼      更新:2024-02-12 12:40      字数:3973
  于是,只闪瞬间,三长老复又冷静了下来,他平静的脸上不见了丝毫的表情,只是抬起手,生生用那利爪提着老叟的头颅,然后稍稍侧头。
  “说,贫道听着呢。”
  话音落下时,那老叟断断续续的声音响起。
  “族长她……”
  三长老皱了皱眉头,他又变得不耐烦起来,催促着追问道:“你们族长她怎么了?”
  话音落下时,连萦绕在三长老耳边的破败的喘息声都忽地戛然而止。
  再看去时,那老叟直直的瞪着那双浑浊的眼眸,就在三长老的手中,忽地失去了生机,只有一口仍旧悠长的出气,不时间带出些嘴角的血沫。
  狠狠地将手往下一掼。
  三长老怒极,立身在原地,几乎要将一口牙都咬碎。
  他咧了咧嘴,仿佛要嘶吼,闪瞬间,又似是有话要说。
  可最后,他的脸色一点点狰狞起来,到底还是在无声息的沉默里,忽地将回旋的五凤火相演化到绝巅。
  凄厉的凤鸣声中,方才听得三长老恍若是痛苦的低沉呻吟。
  “老母,何苦我闫家——!”
  ……
  灵浮岛,土丘前。
  原本镶嵌着玉符的平台,这会儿又被楚维阳极奢侈的镀上了一层薄薄的炼金,再仔细看去时,炼金的表面上,尽都是些细密的纹路。
  说来也奇,不论是哪一类篆纹,如今楚维阳见得也多了,论及诸般用法,见得都是这些篆纹首尾勾连,那一条锁链便是一道禁制;再了不起数道锁链彼此交织成网,便是无上阵纹的雏形。
  可还是头一回,楚维阳但见这符阵的表面,尽都是些弯曲的似蝌蚪一样的古怪文字,有的长,有的断,倏忽间粗重如点,倏忽间又蜿蜒似钩。
  可不论如何的奇异,这些蝌蚪篆纹尽都独立的篆刻在炼金表面,谁也不与谁勾连牵系,只错落有致的描绘着。
  这便是玄门的通幽秘术符阵。
  这会儿,平坦的土台上,横摆着的,已然是堆积成小山一般的妖蛇躯壳。
  仔细看去时,内里已经完全没有了魂魄真灵的波动。
  只是在阵纹的正中央,仍旧有着一小堆蛇卵,任由之前符阵的驱动,却不曾有魂魄真灵被摄取而来。
  可面对这样的变故,楚维阳却并不担忧,他反而像是消去了悬顶之剑一样,整个人忽地松弛了下来。
  又或许也有被太多人的记忆洪流冲刷心神,受到了些影响的缘故,这会儿的楚维阳脸色煞白,偏生却有了几分微醺的姿态,仿佛有种眩晕感如影随形,却又教楚维阳飘飘乎不知所以。
  原地里,楚维阳捏起一枚蛇卵来。
  他仔细的辨别着上面的细小纹路。
  “唔,认出来了,这是莫道忠他十三堂叔的借胎转生之躯壳,只是……这人被他的亲弟弟害死了,抽取了体内妖脉来炼化修行,又为了防止他报复,刻意用了道符箓,教他魂飞魄散……”
  说罢,楚维阳的手腕一扬,就将蛇卵抛起,紧接着,手腕处的白玉毒蛇,忽地像利箭一般腾空跃起,血盆小口一张,便将那圆润似丹药的蛇卵吞下。
  紧接着,玉蛇缠绕在楚维阳的手腕上,蛇躯舒展之间,那白玉般细密的鳞片缝隙中,忽然有赤红的血光不住的兜转而过,而伴随着血光的兜转,玉蛇的气息也一息更胜过一息。
  “好孩子!百条妖蛇躯,就是百种妖蛇血煞,而百炼灵元是《青竹丹经》第二篇的要旨所在,有这打下基础来,便能给你铺就通往筑基境界的通衢路,再有……再有血煞道,养炼血中元灵,与那《青竹丹经》,岂不是天作之合?”
  话音落下时,玉蛇吐着蛇信,发出嗡鸣声,似是欢快的应和着楚维阳。
  而与此同时,楚维阳的手复又落在了一枚圆融的蛇卵上。
  轻轻地捏起,楚维阳喑哑的声音也忽地高起来了一分。
  “这是……莫岛主为她自己准备的借胎转生之躯壳……”
  第69章 炉炼菁英煅剑意
  “若是以血煞道的修行理念来看,这枚蛇卵之中,属于碧云海蛇的妖脉最为浑厚,根基最为牢固,潜力最为巨大!只是真正教人钦佩的还是莫岛主的心志。
  莫家的一众族老们为她选来了这枚蛇卵,可岛主到底是有志气的人,仍旧想着驻足在筑基境界的巅峰,继续窥探丹胎之境,所以在此之前,根源不得有损!
  她只是将这枚蛇卵视作是最终走投无路时的不得已选择,也正是因此之故,这蛇卵里没有将魂魄真灵炼入,反而保留了妖兽血煞的纯粹,是此脉百变之源。
  有了这一枚蛇卵,有了这一道作为根源的妖兽血煞,这百炼灵元,便会是同源而出、一脉贯通的清朗意蕴,使之血脉浑厚,但蜕变有迹可循,不至于驳杂。”
  如此将话说罢之后,楚维阳将蛇卵朝着玉蛇摇晃了几下之后,反而极其郑重的好生封存了起来。
  玉蛇有灵,亦知此是紧要事情,于是,缠绕在楚维阳的手腕上面,嗡鸣声愈是欢腾。
  与此同时,淳于芷清丽的声音响起,她的眼中没有《青竹丹经》,更没有这玉蛇的造化。
  “那岛主没留下魂魄烙印,她可知晓灵浮岛?她人又去了甚么地方?再怎么样的志气,和闫家三长老打上了照面,哪怕是一般无二的相同境界,只怕也不会是一合之敌,那可是《五凤引凰南明咒》!”
  闻听此问,楚维阳稍稍怔了怔。
  不是他在思索些甚么,而是不断冲刷在心神之中的记忆洪流让他的思绪不可避免的迟滞下来。
  眩晕感之中,他几有着不可掌控的飘忽感——
  是了,我方才是因为甚么而松弛来着?
  是了,芷姑娘所问的问题是有答案的,可答案是甚么来着?
  怪哉,这一切我都想过,可又好似是忘却了一样……
  如是愣怔了好一会儿,楚维阳方才从这种迟滞感觉中,极为艰难的用思绪将那些必要的记忆抽取了出来。
  再开口时,那喑哑的声音才又逐渐变得流畅了起来。
  “那岛主并不知晓灵浮岛,这事儿是一众族老最后瞒着岛主安排的,毕竟……关乎的是自己借胎转生的机会,当然,也可能是莫岛主刻意的不想要知道,唯恐这桩消息坏了自己道心。
  至于说她去了哪儿,依照一众经年老修的记忆,接到莫道忠玉简传书的瞬间,其实莫岛主便猜测到了一二,《噬心唤命咒》她不会不认得,晓得了被算计,她也甚是果断,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也不管寿宴之期了,直接拿着玉简中的法统传承,便去寻碧云老祖了。
  许是那一瞬间她自己也明白,留在百蛇列岛,无非是被人寻上门来死路一条,茫茫外海找寻一个人很难,可拿着法统去碧云老祖那里换一条活路,却比较简单!
  或许,碧云老祖得到法统传承之后,便会杀了莫岛主一了百了;或许,莫岛主真个得到了精纯的妖脉,炼化后要窥见更高境界;或许,血煞道的反噬,只会教世上多出一条碧云海蛇来。
  可不论是哪一种结果,都与我无关了,至少,在可以预料的短时间内,与我、与灵浮岛无关了。”
  许是这桩事情暂时了结之后带给楚维阳的松弛感。
  伴随着一口长长地浊气呼出。
  楚维阳终于一点点消弭去了心神之中传递来的眩晕感觉,心神中的思绪回复了清澈与跃动,并且渐渐能够很好的将冲刷来的记忆碎片洪流尽都彻底掌握。
  只是短短的瞬间,百余人的凌乱记忆交替的涌现,并且融入楚维阳的心神。
  饶是思绪恢复了清澈,可偶然间的闪念里,楚维阳的眼波深处都有着无可避免的茫然一闪而逝。
  消化了记忆的,不过是缓解过来的第一步,紧接着,萦绕在楚维阳心神之中,是并不属于他,却异常浓烈的种种情绪。
  贪婪、恐惧、迂腐、沉闷、狠辣……
  那些情绪并不鲜活,像是甚么糟粕被封存在瓮中,经了漫漫光阴岁月酝酿,最后凝结成的酸臭的腐烂酒浆。
  可到了这一步,楚维阳也渐渐地有了抵抗的办法。
  闪瞬间,冰封的心防洞开,蕴藏在记忆深处的痛苦、饥饿、愤怒尽都化作交织的雷霆与火焰的洪流,朝着侵蚀而来的情绪冲刷而去。
  紧接着,楚维阳运转起水火两相的四部功法。
  激烈涌动的心神之中,是青龙钓蟾道图悬照,是玄冥丹鼎的道果虚影悬照,是《五凤引凰南明咒》和《九面玄龟太一咒》的咒印符箓悬照!
  无量明光大放,登时间,像是日月悬空镇住了沸腾的浩渺云海,遏制住了一切变化生发的源头。
  与此同时,楚维阳遂一挥手。
  环绕在四面八方的护岛阵法,在这一瞬间忽然洞开了一道口子。
  倏忽间,疾风骤雨席卷着呼啸而来,将楚维阳看起来寂寥而孤独的身影淹没。
  烈烈风中,很快,楚维阳的衣衫被风雨打湿。
  只是这会儿,楚维阳眯着眼睛,全数的心神,尽都沉浸在了那刚刚融合的记忆里面,沉浸在了莫家百余位族老,那各自漫长的一生里,对于四时变化的印象与体悟。
  于旁人看来,这是穷极无聊的光阴变迁,这是天地间最为冷漠的岁月销蚀。
  可在楚维阳的眼中,这是又一部向自己敞开的剑法,是即将洞悟的六道浑厚的剑意——
  立夏、小满、芒种、夏至、小暑、大暑!
  既然本就在剑道修行上走出了岔路来,既然本就是靠着浓烈的情绪去熬炼剑意。
  那么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别人侵染而来的情绪,别人关乎于四时变幻的记忆,也该能投入丹鼎中,炼得菁英,炼得六正剑意!
  这是倏忽间楚维阳为了缓解情绪侵染而想到的办法,可忽然间他发觉,倘若是此道可行,或许自己又将自身独特的剑道修行天赋往下又深挖了一步。
  蜿蜒,但又通衢的一条路。
  夏日热烈的风暴席卷在岛屿上空。
  浓烈的情绪混合着记忆被锤锻入丹鼎里面。
  早已经通过道书,被记得熟稔的《夏时剑》亦同样显照在心神之中。
  法剑悬于身侧,剑气呼啸间,寒光争鸣。
  某种激昂与热烈里面,似乎要有更高邈醇厚的剑意喷薄而出。
  可正就在这样紧要的关头里,丹鼎中倏忽间焰火一顿,再看去时,炼入其中的驳杂情绪,早已经烟消云散去。
  原地里,楚维阳抽动了几下嘴角。
  “到底是孱弱一族,端是打熬年月日子,竟无一人上得了台面!”
  话音落下时,楚维阳虽未得剑意,却也彻底恢复了寻常。
  挥挥手,灵光兜转间,护道大阵复又遮住了呼啸而来的风雨。
  与此同时,禁制的另一端,淳于芷的声音响起。
  “往日里我也未曾怎么用过这通幽术,如今看来,短时间内也不宜动用太多回,否则记忆洪流的冲刷下,容易动荡魂魄本源,若能在潜修之地好生将养还好,若是在外漂泊,一个不小心,便容易被人所趁!”
  闻听此言,楚维阳亦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
  这会儿的他就像是从宿醉里缓缓清醒过来一样,虽然已经恢复了正常,却仍旧有着低沉的情绪萦绕在他的心神里,有某种割裂的痛感回响在思绪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