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林 第401节
作者:Loeva      更新:2024-03-23 14:50      字数:10099
  太后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那就是皇帝如今基本都不进后宫了,后宫人少,不需要那么多宫人内侍执役,只要留下各宫必须的人手,以及经过查验与曹萧林三家都没有任何关系的侍从就足够了,还能节省一部分开支。而等到皇帝……身体不行了,新储君继位登基,正好可以再征召新的宫人进宫,不用担心新君会缺人使唤。
  如今六宫无主,太子妃不能替长辈分忧,太后只好以皇室大长辈的身份下了决定。不过为了查漏补缺,她还是征求了女儿与孙媳妇的意见。
  永宁长公主全无意见,只是有点担心:“母后与皇上身边的人可不能放出去,您二位绝不能缺少人手使唤的!”
  谢慕林倒是有点不同的意见:“太后娘娘与皇上身边的人,除非经过查验确实可靠的,其他人还是……小心一点的好。皇上一直不放心让四殿下回宫,不就是因为察觉到乾清宫中有心思叵测之人存在吗?”
  太后递给孙媳妇一个赞赏的眼神:“瑞哥儿媳妇说得不错。哀家身边的人,哀家几乎都能打包票,但皇上身边的人就很难说了。哀家一个半入土的老太婆,一向不插手政务,无论是曹氏还是萧氏、林氏,大约都没把哀家放在眼里,不过是为了在皇上面前扮作孝顺模样,才会故意对哀家恭顺有加罢了。她们兴许会收买个把慈宁宫的宫人内侍,帮忙打探些消息,好讨哀家的欢心,但关系到江山社稷的大事,她们敢收买,这慈宁宫里的人还没胆子收她们的银子呢!更何况,如今她们三人都败落了。宫中人等都是十分势利的,明知道她们不是死了就是失势,还有谁会买她们的账呢?”
  忠于太后,侍候着太后终老,慈宁宫里的人也会得到应有的赏赐,在皇家的庇护下过上安稳而富足的晚年。他们何必冒风险?得到的利益,也不会比从太后那儿得到的更好了。
  倒是皇帝身边,不缺想要谋求从龙之功的野心家。太后可不希望看到再有人对皇帝下毒手了,所以,乾清宫中上下,她老人家是必定要彻底清洗一遍的。
  皇帝有皇帝的事情要做,不想分心,那生活上的琐事,就让她这个老太婆代劳吧!
  第1499章 小歇
  虽然才刚刚大年初二,但太后娘娘要做什么事,自然没有拖到年后才进行的道理。
  太后似乎打算在正月里就把遣散宫人这件事的章程给定下来,开春后就可以直接放人了。眼下皇城内各衙门都还在放春假,除去几位重臣临时被皇帝召进宫来商量废储大事,其他官员是不可能在这时候帮上什么忙的。不过太后娘娘也不在乎这一点。她老人家也是做过皇后、料理过宫务的人,一旦决心要下手去做什么事,还怕做不来吗?先帝末年时,她就曾经有过遣散宫人的经验了,也曾旁观过皇帝登基之后,刚刚被册立为正宫皇后的曹氏是如何迅速清理旧宫人,另征召新人入宫执役、并且在其中掺夹与曹家有关人士的。太后有足够的经验去完成这项任务。
  首先,她要求宫中总管把宫人与内侍的名册都清理出来,打算到时候直接对着名册清点人手,该遣散什么人,该留什么人,都一目了然,也不用担心会遗漏了谁。反正她老人家觉得自己身体状况还可以,打算亲自将所有人一一过目,亲自决定留宫人员名单,避免从中有人做手脚……当然,她老人家也考虑到了自己的精力未必足够,而宫中诸太妃太嫔与宫妃们又都可能怀有私心,所以她叫上了女儿永宁长公主与长孙媳妇谢慕林做帮手,连太子妃她都没叫,就图永宁长公主和谢慕林都少在宫中,与宫中势力纠缠不深,立场会相对客观些。
  太子妃那边已经收到消息,知道太子这回是真的撑不下去了。她不想回东宫去处理妾室王氏的后事,也不想去跟太子商量王氏所生皇孙女的后续教养问题,所以已经开始装作身体不适的样子,预备要借口生病,在慈宁宫中避风头了。太后这里准备要干什么,她当然也收到了消息,心里其实很想参与进来,好向所有人证明自己即使没有了太子妃的名头,也依然是太后看重的孙媳妇,然而她在再三衡量过利益关系后,还是选择了病遁。显摆的机会将来还会有,可眼下她还是不要出头露脸比较好。
  永宁长公主虽然时常进宫陪伴太后,但她毕竟是自己小家庭的当家主母,如今马驸马不在家,她不可能把家里的事全都交给儿子媳妇与下人料理,时不时还是要回家去的。因此,太后要忙活遣散宫人之事,她能搭把手,却不可能花太多的精力。
  这么一来,谢慕林反倒是被安排了不少文书工作。太后眼力不佳,她还得负责给太后念宫人内侍的名字。所有人员的相关履历,自有总管太监与嬷嬷们负责,但谢慕林得帮着太后参详,决定哪个人要打发掉,哪个人可以留下来。
  这个职责还挺重要的,相应的,也让谢慕林掌握到不小的权力。太后需要一位信得过的晚辈来帮忙,而如今她老人家能指望的,也就只有这个长年不在京中居住的长孙媳妇了。
  谢慕林觉得压力山大,并不是差事太难做,而是……她真要参与进来的话,家里的事谁去管呢?燕王府的主人们如今只有燕王、朱瑞和她在京,可大年初一他们三人进宫后就再也没回过王府了。王府里还有那么多的事呢,全都交给老总管,真的没问题吗……她还要不要去代表燕王走亲戚了?!
  谢慕林心中暗暗烦恼着,但太后要求她尽可能每日进宫帮忙,她还是答应了下来。新年宫中发生的大事多少跟她扯上了关系,就算是不考虑大局,单为她今后的太平日子着想,她也不能袖手旁观啊!
  不过,由于过年期间,很多官员都放起了春假,连二十四衙门的人也不例外,一时半会儿的,宫人内侍们的名单清册是不可能收集齐全,送到太后这里来的。太后也不是不讲理的长辈,知道自己让女儿与孙媳妇留在宫中过夜,多少耽误了她们自家的事,所以十分和蔼体贴地表示:“你们都回家里歇一歇吧,将该办的事都办了,别误了过年的规矩。明儿初三是赤口,不宜出门,你们也继续在家待着。初四早上祭过神,就进宫来吧。”
  谢慕林闻言顿时暗暗松了口气,与永宁长公主一道起身谢过太后恩典,也郑重行礼辞行了。
  再次走出皇城大门时,谢慕林只觉得天都比平时亮堂了。这一天一夜发生的事真是太多了,简直就象是过了一个月似的!况且住在宫里,听起来体面,实际上处处都不方便,哪里及得上在家中自在?她回到家,第一时间就是要洗个热水澡,好好吃一顿合口味的家常饭,再大睡一觉才行!
  当然,在那之前,她还得先把这一天一夜耽误了的府中事务给处理了。说起来,他们一家人今年还没来得及坐下来吃顿团圆饭呢!
  燕王与朱瑞还在宫中吗?今天也不知能不能回家……
  谢慕林这么想着,马车没过多久就回到了燕王府。老总管事先得了信,连忙带人迎了出来,一路送谢慕林进内院,不停地嘘寒问暖,倒是没问起王爷与郡王爷为何没回来。
  还是谢慕林告诉他:“宫里昨日发生了大事,王爷可能会在皇上身边陪着,郡王爷也要随时听命行事,不知道几时才能回来。还请老总管吩咐下去,时刻备好热水,烧好热炕,做些好克化又方便进食的食物,放在炉上温着,王爷与郡王爷一回来,随时都能送上去。”
  老总管连忙答应下来,又顿了一顿:“郡王妃娘娘,从昨儿起,宗室里已经有二十多户人家打发人上门来打听消息了。等您回府的消息传开,只怕上门的人会更多……”
  谢慕林心领神会:“宫中一日无旨意,我们就什么都不能往外说。明儿我会在家待一日,但初四祭完神我就得再进宫去了。太后娘娘要办事,点了永宁长公主与我去做助手呢。我在家里能待的时间不多,要忙活的事情却不少,可不能耽误了太后娘娘的吩咐。”
  老总管立刻便知道该怎么回复那些上门打探的人家了,便笑着弯下腰去:“既如此,府里的事,郡王妃娘娘就放心交给老奴吧。您快回院去歇息。王爷与郡王爷回来了,老奴立刻就报给您知道!”
  第1500章 打探
  谢慕林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之后,也舒舒服服地吃了一顿略有些迟来的午饭。
  虽然菜色并不丰富,只是简单的汤面加小菜,但她觉得再合自己的口味不过了。
  香桃也重新梳洗过,陪谢慕林吃了午饭,还在那里跟春绘与秋纹感叹:“虽然宫里的饭食也很精致,但感觉不如咱们自家的粗茶淡饭好吃。”
  春绘与秋纹对于她在皇宫里住了一夜这件事早就羡慕妒忌恨到不行了,听到她这么凡尔赛的话,就忍不住手指发痒,很想冲着她那张脸掐上去。只是顾虑到她额头上还有那么明显的伤口包扎印记,她们才没真的下手罢了,只能冲着她恨恨地瞪上几眼出气了。
  春绘倒是很高兴,有人这么快就捡到了谢慕林的簪子并且还了回来,而且在归还之前,还擦得干干净净的,一点灰尘都不沾,替她省了不少事。她都忍不住问香桃了:“究竟是哪位宗室贵人捡到了郡王妃的簪子?竟然还替郡王妃擦得如此干净。我本来以为簪头一定会弄脏的,心里还想着,要是新年里郡王妃要再穿戴冠服,只怕就不能用这一套簪子了,得换哪套才好?大过年的,也不知道上哪里去寻首饰匠人清理簪子去。结果如今全都省了事。那位贵人真是大好人哪!”
  香桃其实也回答不上这个问题。她迟疑地看向谢慕林,谢慕林笑笑说:“算了,宫里发生了那么多事,我的簪子还被人偷走了一根,要是让人知道这些事,还不定会引来什么猜疑呢,没得给好心人添麻烦。你们只当我是把簪子丢在了马车里,昨儿上车时立刻就发现了好了。我欠人家的人情,日后自会偿还,就别替人家惹事了吧。”
  香桃早就接受了这个说法,笑着答应下来。春绘与秋纹虽然是一头雾水,却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违逆自家主母,同样笑着答应下来。早已被谢慕林用打湿的手帕将血迹擦得干干净净的簪子,被春绘放回了簪盒中,与其他五根同款式的簪子会合成一套,重新锁进首饰柜里。它在这个新年里所经历过的一切,从此彻底成为了只有谢慕林一个人知道的秘密。
  谢慕林吃过午饭后,稍稍小睡了一会儿,养了养精神,便开始处理这两日里燕王府中积攒的事务。大体上老总管都替她处理得差不多了,只有几件必须要由主人家出面决定的事,才会递到她面前来。她询问过老总管,往年燕王妃通常是如何处理类似问题的,很快就把事情解决了。
  这时候,燕王与朱瑞都还没回来。据老总管打发人去皇宫门前打听到的情况来看,燕王依然还在乾清宫呢,朱瑞倒是出过皇城,往几位重臣家里去了。他离开那些重臣的家以后,那几位重臣也随即坐车进了宫,他们家里还另外有人坐了小车出门,往别的方向走了。
  搞不好是往相熟的人家那儿通风报信去了,内容不用说,必定是跟昨天在宫中发生的那几件大事有关。
  外臣尚且如此,宗室皇亲们更不用提了。
  昨天陪在谢慕林身边经历过“王氏陷害萧琮与永安郡王妃”一事的外命妇们有好几位,但最终留在宫中看到事情后续发展的女眷就很少了。东原郡王妃婆媳俩在谢慕林扶着太子妃从西宫回到慈宁宫前,就不在太后那儿了,多半是出了宫。但她们到底知道了多少消息,谢慕林就不清楚了。
  至于另一位可能也是亲历者的丰林“郡王妃”,听说是叫太后审了几句,就招供了。哪怕她言谈间尽可能地辩解自己并不清楚内情,一切都是听从王湄如之命行事,也无法掩饰她眼中的心虚。她这是参与了谋害宗室女眷与朝臣的行动,乃是明晃晃的罪名。太后心里恼火得不行,又看不上她一向的行事作派,索性让人直接把她送去了宗人府,连丰林郡王府都没回去。
  眼下还是新年期间,宗人府里也没什么官员执勤,就算有几个小吏或仆妇看守着监牢,那环境那条件也是没办法跟郡王府相比的。丰林王妃这回注定要在宗人府大牢里过一个凄凉的春节了。至于年后宗人府官员回来了,等待着她的还不知道是什么结果呢!别说她这所谓的郡王妃身份保不住,就连她亲生儿子的郡王长子之位,也难说会不会落入他人之手。
  然而一向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无权无势的丰林郡王,却对心爱的女子和儿子眼下的处境束手无措呢!
  他也曾经想过要向宗室里的长辈求助,据说还求到东原郡王妃面前去,请她老人家帮忙说情。然而东原郡王妃是昨日在宫里滞留时间最长的宗室贵妇,哪怕没听到事情的最新发展,也知道那是十分重要的大事。丰林王妃不知轻重地搅和进那种事里,而她所听命的东宫宠妾王氏都已经畏罪自尽了,谁还能替她说情?!只怕连东宫太子都顾不上旁人了吧?东原郡王妃连见都没见丰林郡王一面,只让儿子出来把人打发了,让丰林郡王“自求多福”。
  丰林郡王带着儿子哭哭啼啼地回了家,但其他好奇又不知内情的宗室成员却没有停下打探消息的动作。但凡是昨天离开了武英殿宫宴现场的贵妇们,全都有人上门拜访,探听消息。当中有人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也有人是隐约猜到什么,却不敢轻易泄露;还有人是一知半解地,跟人瞎猜瞎想,而且猜什么的都有,即使是前来打探消息的人,都觉得不太靠谱。
  事情才发生没多久,还没来得及发酵,所以各种小道消息暂时还只在宗室皇亲圈子里流传。随即众人看到萧家打出了白幡,摆开架势要办丧事了!一打听果然是萧琮萧少将军横死!便有人借着上门吊唁的机会,想从萧夫人那儿探听些什么。可惜这时候萧夫人完全没办法出来见人,宾客们顶多只能见到萧明德将军和他的几位亲兵或是萧家管家管事等等,连个正经女眷都没露面,他们只好暗暗扼腕,私下里倒是猜测得更起劲了。
  这种时候,传来消息,道是永安郡王妃回了燕王府。人人皆知这位不但是太后的孙媳妇,还亲身经历了昨天的几件大事,定然清楚所有的内情!而且永安郡王妃一向脾气不错,对人也很坦率,倘若找她打听的话,她应该能提供真正可信的消息吧?
  于是,谢慕林才处理完王府里堆积的事务,准备要吃晚饭的时候,便迎来了一波心思各异、打着“关心”的旗号在这种不恰当的时间上门来拜访她的客人。
  第1501章 传闻
  上门打探的人很多,大多数人在老总管这一关就被忽悠回去了,但也依然存在老总管打发不了的人,当中甚至有从礼法上而言连燕王都得称呼一声长辈的长者。
  对待这样的客人,谢慕林就必须要出面了。
  现在天都黑了,绝对不是一般人去亲戚家中作客的时辰,更别说是没有事先递帖子打招呼的那种不速之客。但顶着长辈的名头,还要上门去做不速之客,见不到主人家就不肯罢休,脸皮这么厚的人,用忽悠的手段是打发不掉的,谢慕林索性也跟对方打开天窗说亮话。
  她非常直截了当地道:“叔祖母,您是明白人,我也不怕跟您说实话。这些事倘若是我能轻易泄露出去的,我早就跟您说了,别人来问我,我也没必要死死瞒着。之所以闭口不谈,顾左右而言它,还不是因为宫中有忌讳吗?!我今儿把事情告诉您又如何?改日太后娘娘与皇上怪罪下来,我固然是讨不了好,您不也同样要面临风险?这是何苦来呢?反正天塌不下来,您只管安安心心在家过年就是了。要是有什么顾虑,就暂时少跟亲戚朋友来往,反正宫里很快就会有说法了,到时候您府上自然知道该如何应对,用不着我一个小辈操心。”
  那位长辈的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她非要连夜赶来探听消息,自然有自己的原因,而且还十分急迫要知道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原本觉得永安郡王妃是个好糊弄易说话的小辈,只需要挤兑几句,就会开口的,万万没想到反而被对方堵了回来。既然是宫中有旨意,她自然不能再用威胁逼迫的法子要求对方说出实情了,但要她放弃打探,就这么乖乖回家,那也是不能够的!
  于是她换了一种方法:“好孩子,我也知道你为难。只是叔祖母心中不安,实在想知道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要知道,我们家跟宫里的贵人还有往来呢,就怕无缘无故就被牵扯进什么祸事里。倘若能提前得到些风声,我们也好想法子躲开去。好孩子,你看叔祖母待你一向不薄,你如何忍心看到叔祖母一把年纪了还受苦受罪呢?叔祖母也不多问你什么,你只需要告诉我,宫里如今是哪位殿下占了上风,哪位又吃了大亏,就好了,如何?放心,叔祖母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你说了什么,任谁来问,叔祖母都会说你什么都没讲的!”
  谢慕林能上她这个当吗?大家又不是很熟。
  谢慕林给她的回答就是:“叔祖母就别为难我了,我这人从来不会撒谎,一撒谎就会在面上露出来,谁都瞒不过的。太后娘娘吩咐我替她老人家办些事,叫我明儿在家躲赤口,后天就进宫去干活呢。万一到时候我心虚,在太后娘娘面前露了馅,岂不是反而连累了叔祖母?”
  那位“叔祖母”这回终于消停了。既然后天永安郡王妃就要进宫见太后,明摆着还十分得太后宠爱看重的样子,她就算逼得对方狠了,对方就不会告自己一状么?一旦太后怪罪下来,自己又哪里有好果子吃?
  这位长辈终究还是灰溜溜地离开了。在燕王府外头观望的人们见状,也纷纷回报自家主人。众宗室皇亲们都确认了,永安郡王妃这里嘴很紧,多半是不可能从她这儿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了,永宁长公主那头也是见不着人,东原郡王妃从傍晚开始就称病了,大家无法从这三位贵妇人处有所收获,只得把主意打到别人身上去了。
  这“别人”自然是承恩侯府曹家与柱国将军府萧家这两家。
  承恩侯听说在宫中受了重伤,被送回家中后,承恩侯府就请了好几位大夫上门,当中没有现役太医——据说太医们都被临时召回宫中去当差了,但即使是其中更擅长妇科、儿科等派不上用场的科目的太医,都婉拒了承恩侯府的邀请,一副避之惟恐不及的态度,也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内情——唯一一位上门的前太医早年已经从太医院致仕,到了承恩侯府后没多久也告辞了,对外的说辞是自己不擅长刀剑外伤,只能自请退位让贤。
  于是外界也就知道了,承恩侯的伤势不轻,恐有性命之危。被请进府的大夫们除了那位至今还在太医院有深厚人脉的老太医以外,其余人等都没再出过承恩侯府的大门,天知道承恩侯的伤是不是已经重到快要死了呢?
  除了大夫以外,承恩侯的夫人与儿子并没有给几家兄弟姐妹送信,只有曹二爷听说承恩侯受伤的消息后赶了过来,但很快就被侄儿曹文泰恭送离开了,走的时候脸色还颇为难看,过后也拒绝向任何人透露自己在兄长家中的经历。但是随后,承恩侯夫人的娘家亲眷们紧急赶到了承恩侯府。接下来还有几位与曹家关系比较紧密的昔日盟友或是承恩公生前旧部……反正看起来,过去或现下仍旧支持着曹家与太子的那些文武官员、勋贵皇亲们,似乎都受到了承恩侯夫人与曹文泰的邀请,前去承恩侯府探望承恩侯的伤势了。
  他们同样没有传出任何消息,但他们各自家中都出现了骚动,家中成员也有人私下再往外派人,联系自己的亲朋好友……
  隐隐约约有小道消息传出,据说东宫这次杀了萧琮,却没能掩人耳目,很快就事发了,涉事的太子宠妾王氏畏罪自尽,太子也被软禁起来,东宫上下人等都被监禁审问,还有人已经定了死罪,看来这一回,东宫是逃不过去了,太子定会被废的!
  与此同时,萧家也确确实实办起了萧琮的丧事。虽然能从萧明德夫妇口中探听到事实真相的可能性并不大,但还是有许多宗室皇亲,或者是与某位皇子关系密切还心存某种期望的人家,都暗怀鬼胎地上门吊唁去了。
  到底大年初一这一天,皇宫里发生了什么事?萧琮死了,太子真的会因此获罪么?那么眼下三皇子是不是又因祸得福了呢?如果说三皇子储位有望,那为什么皇帝对三皇子的舅家似乎态度冷淡,连萧家唯一的继承人死了,都没有派人出宫慰问一声的意思?禁军中几位亲近三皇子的将领,似乎也至今没有出宫回家,当中还有人据说已经被投进诏狱中去了!与三皇子关系好的几家宗室,更是好象吓破了胆似的,不敢跟任何人说起宫中发生的事……难道萧琮一死,会连他背后的三皇子也跟着吃了大亏不成?!
  眼下最有希望成为新储君的,到底是哪一位天皇贵胄?
  第1502章 保密
  拜前几个月三皇子在宗室皇亲圈子里大肆拉拢人的行动所赐,宗室里还真有不少人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本来这部分人听说东宫要出事了,还以为三皇子的好机会来了,虽然死了个萧琮,但若是能借机争到储君之位,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可看到三皇子这边的局势似乎也有些不妙,这部分宗室便也开始忐忑不安起来,四处设法打探消息。
  至于原本曾经与曹家关系不错的宗室,倒是在曹家失势那段时间里,早早跟他们疏远了,剩下还与东宫所有牵扯的,大多是象丰林“郡王妃”这种有所求的人。但这样的人到底是少数,所以此时会上曹家门打探消息的人几乎没有。就连与曹家旁支联姻的那家宗室王府,也只是抱着观望的态度,留意着事态的发展,连让自家媳妇回娘家去看看情况的打算都没有。
  不过,昨天一度被丰林“郡王妃”利用,引到恒寿斋外“捉奸”的宗室女眷中,也有人因为早早就离开慈宁宫的关系,对宫中发生的事一知半解却又忍不住感到好奇,想方设法四处打探消息。借着过年走亲戚的名义,他们与其他宗室人家来往,倒是不会引起外界的疑心。但这么一走,又助长了宗室圈子里的流言传播。
  知情的外臣们基本都不会随便乱说话,但在半知情或不知情的宗室皇亲圈子里,关于大年初一在皇宫发生的事,已经引起了话题和骚动。
  这种骚动就连朱瑞都察觉到了。晚上他回到燕王府,还跟妻子吐嘈:“我今儿不知被多少宗室长辈叫住问话了。有人是直接问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推说不方便讲,他们也不会继续为难我;但也有人爱拐弯抹脚地打探消息,既不肯明言自己想知道的事,又拉着我不肯放我走。若不是我一再强调身上还有皇命,需得回宫复命,只怕他们还觉得能扣下我一直到我开口为止呢!”
  谢慕林今天也面对过许多人的问话,心中自然很有同感:“对付这种厚脸皮的人,除了更厚脸皮地告诉他们,我虽然知道你想知道的事,但我就是不能告诉你,你有不满就跟太后或皇上说,只要他们答应,我一定对你知无不言——必须得拉下脸皮跟他们说这种大实话,才能应付过去呢。若是他们因此而有所怨言,明面上放过我们,过后还要在人前说我们的坏话,中伤我们的名声,我们也只能认了。世界上有那么多人,总不能指望人人都会喜欢我们吧?”
  朱瑞听得笑了:“这话倒也不错。通常面对长辈,我会客气三分,即使要拒绝,也会说得委婉一点儿。但这么一来,我就得花更多的时间才能摆脱他们了。我的身世有问题,这几年才认祖归宗,想必有不少人会因此看不惯父王与我。我不想让人说父王的闲话,因此进京后一直对那些宗室长辈们颇为客气。可要是他们错将我的客气与礼数当作是可欺的理由,那我也会让他们知道,燕王府绝对不是他们能轻视的!”
  谢慕林合掌:“行啦,现在我们也算是将自己的态度明白告诉他们了,想要打探消息什么的,别来找我们,最好人人都老实些,别在私底下搞些见不得人的小动作。如今正值夺嫡之争最激烈的时候,眼看就要出最终结果了。要是这时候,有哪个宗室做了不合时宜的事,惹恼了皇上,搞不好就会成为夺嫡之争的炮灰呢!前头两位先帝末年时,诸皇子夺嫡,成为炮灰的宗室、皇亲、官员等等,数不胜数。血的教训离现在也不过是几十年罢了,相信不少人都还有记忆,聪明的就别在这时候犯蠢,否则将来肯定会后悔!”
  朱瑞忍不住叹气道:“大约是太平时日过得久了,所以许多人都忘了吧?这储位之争会凶险到什么程度?即使是再显赫的亲贵大臣、高门世族,也是说倒就倒了。何苦为了去谋得些许富贵权势,便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把全家人的性命拿去作赌呢?就象这一回,萧琮大哥就这么丢了性命……他私自离开宫宴,企图潜入后宫的时候,大概绝对不会想到,自己即将走上绝路吧?他也绝对不会想到,本以为一直受三殿下操纵的王氏,竟然会忽然间对他下毒手!”
  知道了三皇子与王湄如的关系之后,年轻力壮又身手高强的萧琮为何会死于宫人之手的答案,也就不再是个谜了。萧琮估计是知道三皇子与王湄如之间有着什么样的约定的,王湄如如果不是一见面就显露出对三皇子的仇恨态度,即使她走到萧琮身边,萧琮也不会对她有多少戒备之心,只会以为她要跟自己说什么机密之事,才会如此靠近吧?
  谢慕林想起萧琮尸体上除了那个致命的伤口,几乎看不到任何他反抗的痕迹,心中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接着她就听到朱瑞在说:“不过……倘若头一次被暗算时,萧琮大哥没预料到王氏会对他下手,那么从恒寿斋逃走之后,他应该听到王氏的声音,又或是看到了王氏的背影吧?理应对这个女人有所防范才是。为什么到了东宫后,他还能再被暗算呢?还是正面遇刺……实在不象是他会做的事。”
  谢慕林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如同平常一般自然:“这种事大概只需要问问王湄如身边的人,就能知道答案了吧?东宫的人没招供吗?”
  朱瑞叹道:“他们不肯说……起初所有人都否认参与了杀害萧琮大哥与陷害娘子里的行动,后来实在是没办法搪塞过去了,又听说连王氏都招了供,才有人稍稍透露了口风……却又把责任都推到了王氏身上,坚持是王氏指使他们去做的,太子殿下对此一无所知。至于下毒之事,他们更是坚称不知情,都推到了王氏身上。那个金女史后来还直接咒骂起了王氏,用辞十分恶毒。她似乎觉得,是王氏害了他们的太子殿下,若不是王氏,东宫上下绝不会面临如今的处境。不过,她不但骂王氏,也骂了太子妃,说她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竟然在危机关头出卖丈夫,辜负了曹皇后的期望……”
  谢慕林忍不住哂道:“太子妃确实是有自己的私心,但太子平时是怎么对待她的?曹皇后在世时,对这个儿媳妇也没多好吧?他们母子哪儿来的脸面要求太子妃为了他们去冒触怒皇上的风险,连身家性命都舍了去?太子既然一心只有真爱王湄如,视正妻为障碍,就没理由抱怨妻子也把自己视作了障碍。至于金女史,她们身为曹皇后遗留下来的心腹人手,明明知道太子纵容王湄如干了蠢事,不但没有劝着拦着,还要助纣为虐,她们才是真正的不忠不义呢!辜负了曹皇后期望的人是她们才对吧?!”
  谢慕林懒得多问那几个愚忠宫人的事,反正她们越是保密,对她越有利。她比较关心两位皇子的状态:“太子怎么样了?三殿下呢?他们愿意放弃储位了吗?”
  第1503章 溃散
  现在的太子,脑子里已经不怎么记挂“储君之位”这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