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姐是厉害！”
  墨研点头，对冯亦所言表示认同。
  书房里静寂片刻，冯亦说:“方女士癌症复发，想见我最后一面。”
  “……”
  墨研怔了下，他说:“那便去见见，别给自己留下遗憾。”
  冯亦:“姐也是这么说。”
  墨研:“姐不去？”
  冯亦点头:“一生下来就被丢弃，换作是我，眼下会做出和姐一样的决定！”
  “你真是这么想的？”
  墨研有点不信冯亦说的。
  “我说兄弟，咱俩的信任度没这么低吧？”
  冯亦看着墨研的眼神带了些许幽怨，他说:“姐是方女士早产生下来的，而且被医生诊断出先天体弱，想养活不易，而方女士明知道医生说的，却毫不顾念母女情分，把出生不到一天的孩子丢弃在卫生院厕所的垃圾桶内，可见她要的就是这个孩子早逝。
  多亏姐命好，被婶子捡到，并直接视作亲闺女精心抚养，才有了姐的今天。
  换句话说，是婶子和姜叔给了姐第二次生命，姐不认冯女士，只认婶子一个娘，这合情合理，她不愿与方女士有瓜葛，我很理解。”
  “看来你真是个明白人。”
  墨研掀起唇角笑笑，而后，他神色恢复常态:“说说你吧，这都过去多少年了，早年那些事你还没放下？”
  “我早就不恨了，说实话，很没意思，但要我把‘妈’这个称呼挂嘴边，我开不了口。”
  冯亦说:“在她身上，我没有感受过母爱，这么说吧，时至今日，她对我应该依旧没有一点为人母对自己孩子的爱意……我了解她，在她心里没人比她自己更重要，只要她能过得好，儿女什么的都不重要。
  不然，她不会在生下我姐就随手就丢弃，不会在生了我后不用心照顾，由着我爸前妻生的几个孩子欺负我……且作伪证，把我送进农场，帮她的继子顶罪……
  对她，我如今无怨亦无恨，但要说有多少母子情，不骗你，在我心里，几乎没有。”
  “同样是做后妈，姐做的就比冯阿姨好。”
  墨研说:“视继子女如亲生，却也不委屈自己生的小孩，一律同等对待，不偏不倚，全部培养成才，我想，在睿睿和涵涵薇薇心里，一定觉得有姐这样的后妈很幸福！”
  冯亦:“这还用说？从他们对姐的尊敬程度就不难看出。”
  在他看来，有的亲妈都未必能做到他姐对待继子女的态度。
  譬如就他那个妈！
  ……
  人民医院。
  今个是年初二，此时约莫中午十点过半。
  冯亦带着妻子和一双儿女来看望方素。
  说起来，方素是在年前半个月左右癌症复发，被家里保姆发现晕倒在客厅，立马拨打急救电话，并联系了冯家长子冯魏。
  住院手续是冯魏办的，而冯魏是出于念在继母方素对冯家，对他们兄妹的付出这么做，亦或是想要对姜黎和冯亦两人卖个好，没有对方素不管不顾，这估计只有冯魏自个知道。
  和冯亦联系，是方素让冯魏拨的电话，当冯魏问方素要不要联系姜黎，方素没有回复。
  摸不着方素是如何想的，冯魏就没给姜黎打电话。
  他在办完住院手续后，又请了护工专门照顾方素。
  站在一个继子的立场上，冯魏自然他已做得够仁义。
  冯凯和冯潇得知方素的情况，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在住院费和医药费，及请护工的花销上，提出和冯魏这个大哥分摊。
  知道在他们三兄弟里就他的日子过得最好，冯魏没让分摊，只收了冯凯和冯潇少部分费用。
  此时，冯亦一家出现在方素的病房，正好看到冯魏三兄弟。
  “各位好。”
  冯亦淡淡打了声招呼。
  他的妻子和儿女出于礼貌，向冯魏三兄弟问声好，就站在一旁没说话。
  “小亦你来了？！”
  最近两日方素昏睡的时间比较多，这会儿她缓缓睁开眼，看到冯亦在病床边站着，心里可以说是五味杂陈。
  冯魏三兄弟知道方素肯定有话和冯亦说，三人主动出了病房，在过廊里侯着。
  “妈很高兴你能来这一趟。”
  方素身体虚弱，整个人异常消瘦，她朝冯亦露出笑容，说:“以前是妈不对，不该对你不管不顾，看着你在家里受委屈。”
  “现在说这些有意义？”
  冯亦面无表情:“不过，你也大可放心，我对你早已没了怨恨。”
  方素:“我知道……我知道你肯定是想着像我这样的妈不值得你怨恨，小亦，我承认我那些年自私，为了不被人说闲话，说我苛待继子女，
  从而忽略了你，我太过好面子，又想要在你爸面前落好，一味地委屈你，甚至……甚至残忍到污蔑你，由你替你四哥顶罪，被送去农场改造。”
  “你这是在向我忏悔？”
  冯亦的语气透着嘲讽:“大可不必，毕竟事情都过去了。”
  早干嘛去了？看着他从小到大被家里继子女欺负，看着小小的他泪眼汪汪，委屈至极，需要她这个妈安抚、保护的时候，她在做什么？
  无视！
  完全无视他的存在！
  哪怕他伸出手上前要抱抱，等着他的是冷眼，是嫌弃，是一句“闭嘴”！
  次数多了，小小的他变得沉默，哪怕再委屈，都强忍着不让自己流眼泪。
  因为没人可怜他，更没人哄他！
  他就像是家里多余的，多么可笑啊！
  如果觉得他对于，作何要生下他？
  “忏悔？不，不是，妈就是觉得对不起你！”
  方素摇头。
  “你只是对不起我吗？”
  冯亦眼神沉静无波，他说:“我姐一生下来就被你丢弃，多年后得知我姐还活着，你丝毫不知自己有错，反倒想和我姐攀上关系，给我姐没少造成困扰。
  对我，你其实完全可以选择不生，但你偏偏生了我，结果呢？生是生下来了，但却不管不顾，只一心想做一个好继母。
  如果只是这样便罢了，我想不通你为何要污蔑我，眼睁睁看着我被送去农场，难道在你心里，从来没有过我这个儿子？”
  被冯亦质问，方素不知该如何接话:“……”
  没人比她更清楚，她确实没把这个儿子放心上。
  “没有，对吧？你心里没我这个儿子，所以自然也就不会对我什么母爱，回过头想想，我觉得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是遇到我姐，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是我姐出现，让我感受到了温暖。
  那会我们尚且是陌生人，可我姐却因为善念帮了我，在后面这些年，对我帮助只多不少。
  在这，就我遇到我姐来说，我其实得谢谢你，谢谢你把我姐生下来，否则，我又如何得到这唯一的温暖？！”
  冯亦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听他说完，方素满目羞愧:“我接受你的指责，也不想给自己辩解什么……自你离开家这些年，知道你在外过得好，我很高兴，我知道自己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要你过来，就是想再看看你……
  而我和你姐之间的事，我不后悔自己当年的做法，那时……我挺着个大肚子，得知自己的男人抛下我去了国外，我感觉天都要塌了，
  但凡有一点可能，我都不会留下腹中的孩子，因为我恨抛弃我的男人！结果月份过大，没法子拿掉，我又因情绪起伏过大，导致早产……她如果健康，我或许不会直接丢掉，可是医生诊断，不仅先天体弱，而且要养活不容易，前提还是精心养着……
  我没有办法，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她又是那么个情况，我不得不选择那么做。”
  方素这一刻确实如她说得一样，眉眼间难看出一丝愧疚和自责，她顿了下，续说:“时隔多年得知她就是我当年生的那个孩子，我想认她，是抱着自己的私心，而她并未给我机会如愿。
  这些年她一直没认我，我心里什么想法都没有，就像她曾说过的那样，在我丢弃她的时候，我和她之间就已断了母女关系。
  基于这点，我和她互不相欠，你觉得她对你好，就好好处着……”
  “这不需要你说。”
  冯亦回了对方一句。
  方素没觉得被顶撞，她看着冯亦说:“其实在知道怀上你，到生下你期间，妈是欢喜的，是爱你的……不料，在你生下来后，你爸不见有一丝喜悦，回到家甚至不看你一眼，我被他这样的态度无形中给伤到了，开始把对他的的怨转移到你身上……”
  冯亦不想听对方继续说下去，他出言打断:“你用不着多说，今个我过来，只因不管我承不承认，你都生养了我一场，是我妈。我会负责你的住院费和医药费，算是全了你我之间的母子情分！”
  收回落在方素身上的视线，冯亦对他的妻子和一双儿女说:“走吧，你们去车上等着。”
  没再看方素一眼，冯亦一家朝病房外走。
  “小亦……”
  方素想坐起身，奈何身上没力气。
  冯亦听到她的声音，在病房门口止步，他回过头:“你好好养病，在离开北城前，我会再过来一趟。”
  音落，打开病房门，冯亦一家走出，病房门重新合上。
  目送妻子和一双儿女走远，冯亦从大衣兜里掏出一个厚牛皮纸袋，他到冯魏面前，递给对方:“这是两万块钱你收着。”
  “你什么意思？”
  冯魏没接。
  “我妈的住院费用和请护工的开销，不够的话，你说个数，回头我给你补上。”
  冯亦淡淡说:“另外，谢谢你为我妈做的。”
  “你非得分这么清？”
  冯魏神色复杂:“早年的事是我们做哥哥姐姐的对不住你，但时间已过去这么久，你难道要和我们记一辈子仇？”
  “你想多了，我并没有记仇哭，我只是在尽我为人子的责任。”
  冯亦脸上看不出情绪起伏:“收着吧，大家都不容易，我妈既然有我这个儿子，她的事自然是我的事，你们不必破费。”
  “继子也是子，况且冯姨照顾我们多年，我们兄弟尽点孝心是应该的。”
  冯魏依旧拒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