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没想到丁猛倒是很坦然，笑呵呵地一边勺粪一边说：“三年前的一次实弹训练，出岔子了，我跑位的时候快了点，一个新兵蛋开枪快了点，结果事情就凑巧了，我的胳膊就被一个点射打断了，真倒霉！”
  石明远忽然想起一件事。
  他听说过这事。
  那时候他已经一年兵了，不过还没去一连。
  他三营。
  听说二营的一个很厉害的老兵在科目实弹科目示范的时候出了意外，胳膊被后面进行火力掩护的兵打断了，送医院里头抢救回来，不过胳膊废了。
  一般来讲，所有的战斗部队里的兵对这种事都很敏感。
  尤其是猛虎旅这种特战旅，这种事情难以避免。
  你要不出事，最好就别训练。
  但你要真练本事，实弹是免不了的。
  绝对没有说又舒服又安全又能获得最佳的训练效果这种美事存在。
  事故——战斗力——安全。
  这是一个军事训练的不可能三角。
  兵王都是从血与火中锤炼出来的，天上也不会掉馅饼，坐在那里天天摆个空架子虚练几下就能提高战斗力。
  “我听说过你……”石明远说：“你以前是二营最好的突击手。”
  “咳，都是以前的事了。”老丁依旧云淡风轻：“能捡回条命就不错了，那子弹往上点估计我脑袋都要爆了。”
  言语间，粪水调好了。
  石明远这回不敢多啰嗦了。
  在这些负伤老兵的面前，自己绝对应该多干点。
  等他把粪水挑到副业地，老万也收了神通，从水泥盖板上下来。
  他一边套上体能服上衣一边对石明远说：“我每天都要在太阳底下这么晒上一小时，医生说我的脾没了，这样晒晒太阳能提高我的免疫力。”
  说完，衣服穿好了，对石明远说：“走吧，跟我去猪圈。”
  “猪圈？”
  石明远差点下巴都惊掉了。
  这特么……
  这里居然有猪圈！
  一时之间，石明远都以为自己不是身处猛虎旅这种特战旅里了，而是在某个后勤养殖基地里头了。
  “咋了？”老万说：“不光有猪，里头还养了二十只鸡，猪鸡混合！你还别小看这些猪和鸡，咱们的伙食虽然不错，但我们这里很特殊，都是伤员……”
  他一边走，一边指着副业地里的那些个老兵说：“这些战友里头大多数都是负过伤的，他们需要更多的营养，比如我，脾脏没了，医生说让我多拿枸杞之类的药材炖鸡，补补血，你说我老是自己买，不方便不说，还多花钱，对吧？还有那个，老崔，以前是爆破能手，去边境参加排雷实训的时候被弹片炸瞎了一只眼睛，这不，地里种的那些蓝莓，都是给他补眼睛的，如果去买营养品，贵不说，效果还不如自己种的好……”
  老万一边走，一边介绍着这里特殊的环境和人。
  石明远忽然发现，自己这次是真的进了个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单位。
  他忽然有些灰心。
  把自己送来这里，专业咋办？
  还有什么训练？
  自己是个狙击手啊！
  就在这里待到退伍了？
  他想起了李正。
  心里很清楚这次如果不是李正替自己求情，估计再过俩月就得跟着退伍的兵一起回家去了。
  可是，把自己留下来却送来了这里……
  这跟坐牢有啥区别？
  难道就在这里混到三期满了退伍？
  自己要的就是那份安置？
  一时间，石明远心乱如麻。
  猪圈的位置就在副业地后面，沿着水泥小路朝前走大约三十多米就看到了一排砖头水泥垒砌成的猪圈，猪圈有三间，前两间养的是猪，共有十条，第三间养着一群三黄鸡。
  一个老兵在猪圈前忙活着，将潲水桶里的料勺出来，倒进食槽。
  猪们见了吃的，都摇着屁股跑过来，挤在食槽前吭哧吭哧吃食。
  “这是老谢，咱们班的猪倌。”
  老万向石明远介绍着猪倌。
  “他年底就走，这里就交给你了。”
  老谢转头看了一眼石明远，没说话，转身继续喂猪。
  石明远注意到这里的猪有些特别，跟以往见过的大肥猪不同，顶多就三四十公斤的样子，黑头黑背白腹。
  “这是猪崽？”
  他忍不住问了句。
  老谢转过头说：“你懂个屁！这是成年猪了，品种不同，这是香猪，肉嫩味香，无膻无腥，比一般的猪好吃多了。”
  喂完食，老谢放下勺子，对石明远说：“我走之后，你要好好待它们，虽然都是畜生，也是要杀着吃，不过养的时候可得下点功夫，别养死了。这几天我会教你怎么喂猪，上哪去找泔水，咱们这猪不能喂饲料，只吃潲水，班里的潲水不够，你骑咱们院里的那个三轮车去二营，那边的潲水你随便拿，他们都知道的。对了，这猪不能老圈着，你养猪也不需要值白天岗，老万会给你安排好，每天早一趟晚一趟，将它们赶出圈，到后面的山上放养一下，让它们锻炼锻炼，顺带吃点猪草……”
  他如数家珍地说着，石明远再次恍惚起来。
  完了完了……
  要在这里喂猪喂到退伍？
  自己现在才下士，才四年。
  如果说喂到三期……
  这还的将近十年的时间。
  这比直接杀了自己还要痛苦。
  石明远的内心乱成了一团麻。
  他有种冲动，打份报告自己申请退伍得了。
  免得在这里浪费时光。
  这能叫当兵？
  喂猪的兵？
  自己是特种兵！
  是狙击手啊！
  从狙击手荣升猪倌？
  这简直就是羞辱！
  正想着，毫无头绪之际。
  忽然有个老兵一瘸一拐过来，远远就朝着猪圈方向喊：“石明远！有人找！”
  第1043章 收潲水的连长
  石明远回到院子里，远远就看见了李正。
  李正见了他，远远就朝他招手：“石头！”
  石明远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感到一阵羞愧，转身往饭堂方向走去。
  到了饭堂外，他将两个放在门口的潲水桶搬上三轮车。
  李正过来，疑惑地问他：“怎么，才离开一连就不认识我这个连长了？”
  石明远停下手里的活计，转过头问李正：“连长，你恢复职务了没有？”
  李正说：“恢复了。”
  石明远说：“那就好，我最担心的就是牵连你。”
  李正问：“就因为这个你就不想见我？”
  石明远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我要去收潲水了。”
  说完，他跳上了三轮车。
  “你话都没说完呢！”李正一把抓住他的车头，说真的，他像狠狠踹一脚眼前这个兵。
  好歹是当了四年多兵了。
  咋还是一副新兵蛋子的脾性。
  难怪那么冲动。
  “你去哪收潲水？”
  “二营那边。”石明远低着头，声音也很低，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李正想了想，一把将他扯下车，说你后面坐，我来骑。
  “收潲水是吧？我也试试。好久没骑自行车了。”
  石明远说：“连长，这哪是你干的事？”
  李正不容分说：“上车！我这个老连长的话你是不是也不听了？”
  搬出了连长的身份，石明远就老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