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知甜说：“云姐，我听说你那个小风扇……”
  郁从云的助理斜她一眼，翻了个白眼：“小风扇怎么了？”
  “那个脖戴式小风扇，容易导致面瘫。”倪知甜伸出手指头，指了指郁从云的脸。
  郁从云顿时大惊失色。
  当初美过的女演员，如今美人迟暮，成了过气艺人，网上感慨的惋惜之情不过是几句轻飘飘的话，可实际上，她自己心里非常介怀。郁从云百般费劲地保养，多贵的护肤品和医美产品都舍得往脸上招呼，为的不过是让衰老慢一些。
  此时，她立马将小风扇摘下，不悦地甩给助理。
  助理的脸“唰”一下红了，一个劲道歉。
  倪知甜眨了眨眼，对她的助理说：“脖戴式风扇导致面瘫的新闻都上好几次热搜了，你这么爱看热搜，怎么没注意到呢？”
  郁从云黑着脸训斥助理：“有嚼舌根的闲工夫，不如把心思用在工作上。”
  等助理被骂走，倪知甜继续坐在小板凳上翻着剧本等待。
  郁从云舒舒服服得靠在躺椅上。
  边上小龙套的板凳又低又窄，蹲成一团，舒适自在的样子。
  这气质，演女一都够格，哪儿像是个小丫鬟。
  郁从云的语气变得和善：“你不怕热吗？”
  倪知甜要比很多人耐热。
  小的时候，孤儿院里环境不好，孩子们睡觉的宿舍里没有空调，顶上天花板的电风扇连夜连夜地转着。
  其实，最炎热的三伏天，就算是电风扇吹出来的风，都是烫的。但儿时的倪知甜，就连这热乎乎的风，都扇不着。因为孤儿院里的大孩子要比他们这些小不点机灵，抢先占了电风扇底下的床铺，而像她这样年纪小的，就只能窝到角落里去。
  但不要紧，她总也有成为大孩子的一天。
  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们，有一套自己的生存法则。
  他们不被宠爱，也没有人心疼，凡事只能靠自己，时间一长，也就习惯了。
  “心静自然凉嘛。”倪知甜说。
  片场喧闹，声响嘈杂，工作人员和演员来来回回地走着。
  郁从云忽然说：“你很像我过去一个朋友。”
  她和过去一个圈内人很像。
  美得惊艳，也不怕事，当年在那个混乱的圈子里撕得厉害，倒是也有实力，撕出三座影后奖杯，决然退出娱乐圈，就再也没有她的消息了。
  听说她结婚了，也不知道如今过得怎么样。
  郁从云倒是真的羡慕她，早早退圈成为多少人心中的白月光，总好过像她似的，逐渐过气，最后在小网剧里高不成低不就，混口饭吃。
  这样的落差感，太大了。
  “是长得像吗？”倪知甜好奇地问。
  “有点神似。”郁从云说，“你知道她吗？当年的三金影后。”
  她们的眼睛里，闪着同样的光。
  是一股劲儿。
  在那老朋友还只是剧组一个打酱油的小演员时，郁从云就看出了她这股劲儿。
  还不等倪知甜回答，郁从云又笑着摇摇头：“她都退圈很多年了，你们年轻人，估计连她的名字都没听过。”
  倪知甜没有再接话。
  整个娱乐圈里的三金影后屈指可数，退圈的就更少了。
  她的亲生母亲林一曼是唯一一个。
  -
  白天，李哥仍旧关注着微博界面倪知甜热度节节攀升的黑料。
  倪知甜不敢找他算账的。
  即便她手中还有录音，但难道还能捂着路人的嘴，不让说话了？
  李凯痛恨被威胁，当了十几年的经纪人，他有的是办法治这些小明星。
  她没有朋友、背景、人脉，想要捏死她，甚至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
  李哥翘着二郎腿，心情很不错。
  茶水间里实习生在冲咖啡，他经过时喊了一声，让对方给自己也冲一杯。
  刚毕业的实习生敢怒不敢言，李哥乐出声。
  不管是在这个圈子里，还是职场，都是同样的道理。有话语权的人，注定有话语权，而小角色，随时随地都只有配合的份。
  李哥心中得意，直到经过他身边的同事，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看来你还是怜香惜玉啊。”
  “什么怜香惜玉？”
  李哥一脸莫名。
  “热搜被撤了。”对方讶异道，“你不知道这事？”
  李哥的心中闪过不祥预感。
  热搜被撤了？
  倪知甜哪来这么大的本事？
  “如果这热搜不是你撤的……”同事意味深长，“怕是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第5章
  老戏骨就是老戏骨，正式开拍之后，立即进入状态。
  这是郁从云第一次与倪知甜合作，小丫鬟的角色被她演得生涩，但胜在自然。
  郁从云用眼神鼓励，又在第二场戏开拍之前问她进入这个圈子的契机。
  契机……
  倪知甜回想。
  “是偶然被发掘的？”
  其实也不算太偶然。
  那时，她也幻想过被看见，变得闪闪发光，被家人们看见、认出。
  但相认之后呢？
  这份亲情，成了刺伤她的利器。
  倪知甜稍一恍惚。
  “不行不行。”
  “那个丫鬟，你的眼神漂什么？不会演戏就一边儿去，别耽误剧组进度。”
  这是倪知甜初次演戏，导演助理上来就是一通骂，她从未经历过这样的阵仗，被骂得小脸通红。
  “我的状态也不好。”郁从云看不过，站出来帮倪知甜解围，“休息一下吧。”
  此时的导演，还沉浸在刚才的戏中。
  莫名流露的悲伤，确实不是这场戏的要求。
  可倪知甜本人，却与他想象中不一样。她的悲伤是不合时宜的，怅然时的微表情倒是恰到好处。
  导演问边上的助理：“听说她以前演过不少戏？”
  “您说倪知甜？”对方说，“木头一个，白长了一张漂亮脸蛋。”
  助理找出微博上的一则片段。
  那是一段被嘲出圈的片段，也是倪知甜出道至今饰演过戏份最吃重的角色，五官乱飞，哭的时候像笑，笑的时候像哭。
  导演又望向倪知甜。
  不确定，再看看。
  -
  到了中午，倪知甜吃的是剧组盒饭。
  她撕了一次性筷子的包装袋，用力掰开，“唰唰”磨了两下。
  “上我保姆车吃吧。”
  郁从云虽是过气艺人，但当年好歹火过，出出入入有资深演员的排场，一辆保姆车自然不在话下。
  “不用麻烦了。”倪知甜刚应了一声，抬眼瞄见郁从云助理翻的白眼，立马改口，“也行。”
  早上的脖戴式小风扇之仇还没化解呢。
  倪知甜乘胜追击，这边嘴巴叼着刚打开的筷子，同时左手将盒饭合拢，右手捧着汤，屁颠屁颠跟着前辈上车去。
  助理：？
  剧组放的饭，菜色丰富。
  盒饭里的两荤两素，加二两米饭，吃得干干净净。
  剧组里的盒饭，一般都不好吃。油大口味重，一般只有实在不需要做身材管理的龙套，才会拿这饭。
  看倪知甜一口气吃得精光，郁从云诧异道：“这个好吃？”
  倪知甜有点不好意思：“我从小到大都这样，吃嘛嘛香。”
  “这是优点。”郁从云笑道。
  郁从云如今有了岁数，代谢不再像小年轻似的，一杯美式解决一餐，也不觉着饿，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