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经也是这样的人，也是他们当中的一份子。而后她终于早他们一步认清现实，自谋出路，最后一次站在这里，一道门把她和凯星的一切都彻底隔绝割裂开来，后路已断，无法回头，只能破釜沉舟。
  早该如此，她不后悔。
  “罗哥，丽姐，你们和凯星对我有知遇之恩，我李莎娜不是忘恩负义的人，谁对我好我都记着呢。”李莎娜以手掩唇笑得妖娆妩媚，罗铭和舒丽面色木然，似乎无动于衷，乔雁看在眼里，骤然觉得唏嘘不已。她和李莎娜虽然不算熟悉，但她对自家公司的一姐当然也不可能太过陌生，某个方面讲她很欣赏李莎娜的明丽爽朗，以为她也是那种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人，从来不知道原来她还有这样成熟妩媚的一面。
  李莎娜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已经不重要了，乔雁想，李莎娜跟凯星解约是对的，这里装不下她的野心，她也配不上这里的纯粹了。
  “说起来出道至今都是丽姐在带我，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适应轩霆配给我的专用经纪人。”李莎娜还在继续，她带着傲然的优越感环视了凯星的会议室一圈，这个会议室也不算太小，但和轩霆占了大半层楼的会议室根本没法相比。她越发觉得自己的决定睿智英明，脸上的自信与轻蔑也越来越懒得掩饰：
  “不过轩霆那边说要马上接下我的全部工作呢，包括正打算宣发的那些，比如《红颜谋》的女二宣传？我其实都无所谓了，不过谁让轩霆在这方面一直都这么稳妥负责呢？交接金连同我的违约金一起交给律师去谈，我今天也就是抽空来看看老朋友，马上就要回公司的——啊，我是指轩霆，凯星的话，大概这就是最后一次来了呢。”
  舒丽把头撇向一边，清楚明白地表达着不愿再多说一句的意向，罗铭倒是神色如常，理智的给李莎娜一个好心的提醒：“你拿到的《红颜谋》女二就是我从轩霆手里抢过来的，他们如今一定要接手这部剧的宣发恐怕没安好心。当然，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测，信不信由你。”
  “罗哥总是爱想太多。”罗铭淡定的态度激怒了李莎娜，她眼珠一转，突然笑得极为开心，“对了，罗哥，丽姐，你们知道我这里搭上轩霆的线，是谁在出力吗？”
  罗铭和舒丽的脸色同时一白。
  “看来你们都知道啊？”李莎娜心怀大畅，笑得简直要颤抖起来，“对，你们猜得没错，就是秦菲姐呀。”
  乔雁签到凯星时李莎娜是一姐，而在更早之前，凯星是真的出过一位当红一姐的。这位一姐叫秦菲，从凯星出道，在凯星成长积累人气，在凯星的一部剧里一夜爆红。
  而后她火速出走凯星签到轩霆，几年积累之下，如今已是人尽皆知的国民女神。
  李莎娜如今完完全全地复制了秦菲的老路，她想成为第二个秦菲，她也想尝一夜爆红的滋味，她从出道到现在每一天晚上做梦都是大红大紫之后的风光日子，为了有朝一日能成为娱乐圈的人上之人，她付出了太多太多，逐渐变得什么原则都可以为之割舍。
  她想红，想得快要疯了。
  而凯星永远给不了她这些。
  “对了，秦菲姐说罗哥的眼光其实真的是一等一的好，签下的艺人都是好苗子，可惜留不住。”李莎娜刻意地提高了声音，趾高气扬地扫过会议室的每一张面孔，颇有深意地落在乔雁身上，“轩霆虚怀若谷，秦菲姐说，如果凯星还有艺人愿意跟我一起去轩霆，轩霆也是竭诚欢迎的。”
  “乔雁。”李莎娜微眯起眼，专注地看着她，“你想不想有更好的前途和发展？我喜欢你的演技，你天生有红的资本。你过来，我可以带你一起离开。”
  乔雁水喝到一半发现所有人都朝她看过来，她垂下眼睫，又含了一口热水咽下，捧着杯子心平气和地回看李莎娜，笑容得体而云淡风轻。
  “谢谢莎娜姐，我暂时还没这个打算。”
  “不识好歹。”李莎娜皱紧了眉，冷声开口，“你会后悔的。”
  乔雁眨了眨眼，无视李莎娜有些森冷的眼神，继续低头喝水。
  “起码现在还没。”
  许是觉得在凯星的告别效果没有想象中好，李莎娜离开时脸上的表情并不好看。凯星的艺人们被迫看了一场公司前一姐和公司老板的撕逼现场，个个心有戚戚，全都随便找个借口逃离现场溜之大吉。乔雁想要起身时舒丽冲她打了个手势，她一怔，出去转了一圈后又回到会议室，人已经都散了，连舒丽都不知道去了哪里，会议室只剩下罗铭一个人，把窗户打开趴在窗口抽烟，低头看着外面。
  乔雁没有走过去，她站在方才李莎娜站的位置等待罗铭转身，很快罗铭抽完手上的烟，回头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很是欢乐地咧开嘴。
  “咱们家一姐的规格从准一线掉到准二线，现在居然直接掉到了十八线。”罗铭看着她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看上去发自内心的觉得有趣，“真是太刺激了，人生如戏啊。”
  “我刚搭着最强新人的顺风车演了个女三，有信心播出之后从十八线乘火箭飞升到八线。”乔雁同样眉眼弯弯，两人对着笑了一会儿，罗铭好奇地问她。
  “你刚才怎么不走啊？知道你错过了一个多难得的机会吗？”
  “唔。”乔雁想了想，“罗哥和丽姐对我有知遇之恩，我乔雁不是忘恩负义的人，谁对我好，我都记着呢。”
  她说了和李莎娜一模一样的话，做出的选择却截然不同。罗铭顿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收起笑容。他从会议室走出去，经过乔雁身边时顿了顿，拍了拍乔雁的肩膀。
  “有个事儿李莎娜不知道，我没跟她说。”罗铭平淡开口，“《红颜谋》女二的戏份，是我从轩霆手上抢到的，当时轩霆想让秦菲出演，目的是搭上沐雪晴这条线。”
  “有个事儿罗哥大概不知道，我没跟你说。”乔雁弯唇，轻声回答他。
  “我已经把秦菲得罪死很久了，这一年她都在隐隐的打压我。”
  ☆、第五章 珠玉之争
  成为三流公司的十八线一姐是什么感觉？没人问乔雁这个问题，她也绝非无聊到拿这个跟其他人抱怨八卦的人，不过成为被舒丽优先照顾的艺人之后她的确对公司有了更多的了解，一句话形容凯星现在的情况，无非是贫贱公司万事难，打落牙齿和血吞，憋屈得要命。
  李莎娜解约的消息果然如凯星众人预料中的那样闹得沸沸扬扬，她的形象被凯星经营得极好，对外就是一副干净爽朗拼命三娘的形象，如今爆出解约消息，路人对她建立的好感就成为了决定舆论方向的重要因素，虽说网上也基本没爆出过凯星的什么黑历史，不过秦菲出走在前，李莎娜尾随其后，不幸两个人出走前都是有好些粉丝的人，那么公司被骂到死的结果也就丝毫不让人感到意外了。
  谁让人家红呢？每个群体都有它自己的公平和法则，在娱乐圈红就是真理，不服不客观。
  不过凯星也是真的没什么太大的差评，粉丝骂公司对自己真主不重视都得昧着良心，词穷之下只好翻来覆去地吐槽凯星的生存土壤太过贫瘠，好苗都糟蹋在了这一亩三分地，早一天另投明主就是早一天脱离苦海，言辞之激烈恳切，说到最后自己都信了凯星果然是龙潭虎穴有去无回，于是更加斗志满满地投入到蔑视凯星的伟大事业里。
  罗铭对这样的指控表示供认不讳，并且愿意虚心学习，每天都要摘抄几条特别有文采或是特别有想象力的粉丝语录念给凯星的艺人们听，来公司的面对面念，不来公司的打电话聊，每天在公司的艺人群里煲心灵鸡汤，对屏蔽群消息不回应他的艺人表示痛心疾首。不出几天凯星的艺人见了自家老板都恨不得躲出三条街，对网上抹黑自己公司导致老板精神不正常的黑挑言论更是深恶痛绝，左耳进右耳出，有时心里还会呵呵两声，面对外界满天飞的各种离奇言论态度沉稳如老僧入定，根本不像是新人的修为。
  也有苦中作乐的时候，这些年全世界都是一年比一年暖和，北国的冬日也少见淋漓尽致的雪天。罗铭观察了大半个月的天气预报，挑了一个据说要下大雪的日子请全公司的人一起吃火锅，凯星连经济人都只有一个，其他工作人员的配置自然也比较寒酸，不过称得上五脏俱全，该有的都有，艺人和工作人员加起来也有五十多个。那天天气预报难得的靠谱一回，纷纷扬扬的雪落下来如同柔软的沙砾，工作人员们轻松随意地走在前面，艺人们则个个裹得里三层外三层好不夸张，偏偏还想成群结队，于是挨挨挤挤鬼鬼祟祟，走得像一群做贼的企鹅，神态举止都青涩得很，明显看着不是惯犯。
  点得是正宗地道的重庆火锅，红通通的汤底蒸腾着辣椒麻油的香气，笑闹尖叫都显得多情。这一年娱乐圈风风雨雨和过往的每一年如出一辙，以后也必然这样继续下去，有的人跌落，有的人爬起，选择原地不动的多半都被滔滔向前的浪潮远远地丢到后面。这是踏上了便无法回头的旅程，扶摇而上，路途艰险。前方是忽远忽近的灯，脚下是百折千回的路，两侧则布满璀璨的鲜花、灯光和掌声，不提起十万分的小心就会轻易地迷失在里头。没人能在大势所趋的环境下独善其身，这一年凯星的艺人同样有的踏实向前，有的一蹶不振，明年这个时候如果再次聚首，今朝欢笑之人，明夕能剩几个？
  然而明天的事谁又真正知晓，又有谁说命运不能通过努力而改变呢。旁边的舒丽喝了些酒，眼中带着微醺的迷蒙，颊生双晕，靠在罗铭身上还要坚持向众人举起杯，乔雁笑着举杯和她碰了一下，而后洒脱的一饮而尽。
  明天的事交给明天的自己，起码此时此地，真的很开心。
  就让今天结束于这样酣畅的酒醉，在明天开始前做好战斗的准备。
  十二月底的时候，电视剧界最重要的颁奖典礼如期而至。年底的颁奖季里珠玉奖的颁奖时间排在倒数，一方面是重要的总要压轴出场，另一方面也有照顾年底上映的新剧，把悬念与希望留到最后一刻的意思。入围名单已于数日前放出，乔雁离奇地上了最佳新人的入选名单，一时把公司上下都惊了个够呛。
  当初珠玉奖评选时凯星的确把乔雁报上去参选了最佳新人，事实上不光是最佳新人，公司本着重在参与的心理顺手也把刘雨萱这个角色投去了最佳女配的评选，名单揭晓后最佳女配候选自然是没评上，不过李莎娜却凭借《红颜谋》女二一角赫然在列，让这部收视高到爆棚口碑众说纷纭的作品又添了一分传奇色彩。这部剧，男一成熟英武，男二俊秀阳光，男三冷酷霸道，男四忧郁病弱，女二热烈坦诚，女三痴情刚烈，女四活泼可爱，女主……
  女主不提也罢。
  网友对这部剧的讨论自从开播那日起就呈每日爆炸增长态势，讨论来讨论去，等电视剧播完了终于一致达成共识——
  如果没女主就是神剧。
  然而这部剧并不可能没有女主，以上提到的角色戏份加起来都不如女主的戏份多，虽然口碑褒贬不一，评价毁誉参半，沐雪晴还是凭借着这部基本上没有失败可能的剧卡位成功，最强新人名不虚传，将珠玉奖最佳新人奖项收入囊中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乔雁入选最佳新人虽然让凯星惊掉了下巴，但仔细一想也就明白注定陪跑，凯星就算规模再小，到底也是正规的娱乐公司，珠玉奖的评委多少都会给上一些面子，不让公司颗粒无收，面上太挂不住。
  这中间也许同样有乔雁饰演的刘雨萱其实真的也蛮出彩的原因，虽然刘雨萱实在戏份太少，对乔雁自身人气和知名度的加成十分有限，但网上对这个角色基本没有争议，从侧面也反应了这个角色塑造的算是成功。乔雁有次出门时一时犯懒没带墨镜，仗着自己十八线的咖位一派泰然自若。不想却真遇见了两个认出她的妹子，狐疑地盯着她看了数眼，凑到一起嘀嘀咕咕。
  “诶，你看那边……是不是刘雨萱啊？”
  “看着像……叫什么来着？”
  “刘雨萱啊！”
  “不是，我是说演员叫什么名字……”
  乔雁趁着她们犹疑不定的时候作若无其事状快步走远，走得看不见身后姑娘们的人影了才放慢脚步，仔细品味起心中那一抹偷偷的、微小的喜悦来。这对很多艺人来说可能只是个开始，但乔雁孤身打拼三年，龙套演了长长的一列，终于达到了现在的水平。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天才，也永远不会有一蹴而就平步青云的本事，所以每一点微小的进步都是她的努力换来的回报，都格外来之不易。
  她不觉得受宠若惊，只是更凭添了许多动力，能让她一直一直的继续奋斗下去。
  但不管怎么说，在观众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的现在，乔雁这个名字就算拿了个最佳新人提名也没有收获多少关注，只有乔雪欢天喜地的马上把这个提名奖项加进了她的百度百科里。沐雪晴的情况与她相反，乔雁是毫无可能，沐雪晴是板上钉钉，总之这个奖项失去了应有的悬念之后，实在是没有什么关注的价值。但今年珠玉奖的关注焦点还是和沐雪晴有关系，不过这次即使她同时拿了最佳女主角和最佳新人的提名，却依然没有出现在风暴的中心，这场关注的焦点，在于正当红的国民偶像秦菲。
  沐雪晴拿了最佳女主角的提名，李莎娜拿了最佳女配角的提名，魏泽也得到了最佳男主角的提名，《红颜谋》是珠玉奖最耀眼的剧，却不是这场颁奖礼中最耀眼的人。
  秦菲今年只有两部戏登陆荧屏，两部剧都取得了收视的巨大成功，而秦菲也凭借这两部剧，一个人拿下了最佳女主角和最佳女配角两项提名。
  单撕沐雪晴李莎娜，秦菲战果如何？一个是背景神秘的最强新人，一个是换了两个公司都是同门的嫡系师妹，秦菲究竟会选择对谁让步，又或者将二人通通击退？从珠玉奖候选名单发布的那天起网上就陷入了热烈的讨论，今天谜底即将揭晓，无数媒体人都已经准备好了数份不同的通稿，只等结果一出便选择其一发布。
  乔雪今天没课，蹭了凯星的车跟乔雁来到颁奖地点凑热闹，兴致勃勃地刷着社交软件：“网上讨论的好热闹，大多数人还是看好秦菲通杀，金玉奖从来没有女主女配同时提名一个人的时候，秦菲要是同时拿到奖了就是要记入珠玉奖史册的大事情啊！李莎娜是她同门师妹，肯定会给她面子吧？沐雪晴就算背景再厉害，演技总摆在那里吧，评委又不瞎……啊，有下注的！我也来下一注秦菲通杀……”
  “别下。”乔雁本来一直在默默旁听，听到乔雪打算赌一把时终于开口阻止她，“不会是这个结果的，赌多少赔多少。”
  “啊？哪里错了？秦菲会输给沐雪晴？”乔雪歪头看着她，对乔雁的判断感到迷惑不解，“秦菲怎么会输给沐雪晴，演技就不说了，其他方面虽然听说沐雪晴身份了得，不过秦菲都是一线了，怎么可能还怕一个新人？要是单纯给沐雪晴面子的话，把珠玉奖最佳女主角让给沐雪晴，也实在大方过头了吧？”
  “不。”乔雁摇下车窗看了会儿珠玉奖的颁奖地点，她们来得相当早，眼下还没有多少明星进场，红毯倒是早早铺好，只不过没有媒体举着照相机侯在左右。